夜郎回，礼拜忙在戏班，南丁山集中了各色演员，二师叔安场导戏，夜郎除了吹埙杂务外，充各配角儿。先是让做打杂师，不说一句台词的，不在鼻梁涂白，穿襟膝白褂，黑布裆灯笼裤，瓜帽，跟鞋，人显矮了半截，搬动台具。鬼戏的具是实物，换场不拉幕的，扮着掌教师的南丁山是喊：“打杂师！”夜郎另一矮子就应诺。掌教师说：“抬桌子，拿壶！”夜郎矮子就抬桌子，拿壶。除了做打杂师，扮鬼，鬼头儿是三块瓦的脸谱留在右眼角各有一条黑色，在近额角儿处又画的白蝴蝶花纹，正额中鼻尖处粉红画圆点；鬼是一脸黑，满头红，手拿了铁索走横步，一步锣鼓一响，一串前跑，单足斜立静场亮相。夜郎的独立总不稳，立稳了双手抬扑，将额角突的两撮赤摇动不，挨二师叔的一教杆。最难受的是让他演云童，一行八人，左四右四，每人手持画有云朵的纸板，人在板做矮子功。八人中七人是女演员所扮，皆功法精，夜郎便了狠，一有空就练。二师叔教杆在屁股一捅，夜郎腿酸疼支持不住，骨碌碌翻了跟头。二师叔笑：“真委屈了夜郎！歇吧，歇吧。”夜郎坐在那不，说：“做人难，做鬼更难！”南丁山说：“你倒干啥吗？！凭你耐，做官省！”一包香烟丢。夜郎说：“不是我‘夜郎’哩，那是真的，我在图书馆的候，官长兴报告，报告是我写的，边的人执行认认真真的！”说毕了，脸不笑，拿做老老的，吸了烟老式教恶鬼打叉。
诈排练的是《刘氏回煞》一折：
刘氏：（白）回煞期，门，门神阻挡，何进？
鬼：站在身。（向门神）门神请了。门神：请了。哪的？鬼：刘氏青提回煞期，请你二位让进。神甲：生从门入，死从门，人既已死，不从门入了。鬼：我奉阎王命。门神：我奉玉帝差。
鬼（刘）：他既不肯，我就揭阳瓦三匹，呼动孽风，做乘风，从空。随我！鬼举叉将刘氏打进。刘氏身罩衫被钉在柱，着紧身衣入内。鬼。
鬼打又是连打三次的，一次刘氏不进，鬼扬手，三明晃晃的钢叉哗打，刘氏就势一低头，叉从头三指高的空中打，哐扎在舞台的木板。鬼拔了叉，刘氏在打滚，滚三了，四刚翻身，三叉又哗打，哐扎在滚的方。鬼再拔叉，刘氏已惊恐万分伏台柱，将衫扬企图覆体瞬间，叉再打；恰钉住衫，刘氏褪衫入门。一连串的动，夜郎正颤跳，那鬼突嗷的一声，扬手将一叉朝台打，夜郎台排戏的人锐声惊叫，打的却是一纸做的叉。夜郎虚惊了一场，悄悄说给南丁山：“才了几功夫，叉打般！”南丁山说：“是一两的？你那扮鬼的像不像老式？”夜郎了，有些像，是梆子头，鹰嘴鼻。南丁山说：“那是父子。咱先头的演员，怎掌握不了间速度，先是老式滚筐教他，打，让真人扮刘氏了，他就怯了，伤了演员屁股。亏伤了点皮，不碍的，气老式骂，那演员越怯场，再不打叉；不打叉演什鬼戏？老式就儿子叫了，现在是万无一失了。”老式排了打又，仍整动不流畅了火，女演员放了胆子做，一边做一边注意表情。女演员面有难色，老式说：“再！伤着你了，我父子两张皮换你一张皮！”是又了一遍。接是刘氏整容环顾旧厅堂，无限凄楚，两泪潸。抬眼望，现了昔日凤冠、霞披，有些高兴。寻找脸盆，洗脸，梳，一双金莲脚跳跳，极尽扭捏妖。镜化妆，两片胭脂夹住长长的粉鼻，戴凤冠，凤冠正了，着霞披，霞披正了——凤冠霞披是幕有人竹竿挑走的。刘氏惊愕，怅，由连日水米不进，饥饿催迫，始觅食，就现了桌的供物，仅有素食，气恼，怒冲，抓供桌燃着的蜡烛，一边啃一边端碗喝酒——暗蜡吐碗——直两支点燃的蜡烛啃完。酒碗放桌现了己的灵牌，瞠目注视，不胜惊骇，转瞬间吹灰的办法变黑脸，念：“故显妣刘氏青提灵位。”突一声呐喊：“刘氏，你就死了！”腾双足跳供桌，足是穿了三寸金莲的套靴，一脚撑住。一脚高举，头一子直立。接着，身子连转一周，鹞子空中翻身，衣袂飞动，嚯嚯有声，忽直立，僵死不动，全场音响顿停，灯光俱灭，一柱光照刘氏衫青白，哭：“嘛，嘛，庭堂依旧，你就了无依无托的游魂了！”
戏排一段落，老式演员坐台侧的椅歇息了，夜郎坐在那仰面呆着。南丁山说：“夜郎。”夜郎是不动。南丁山手在夜郎的面前晃了晃，他知觉了，夜郎打了一手，南丁山说：“活着？刘氏的游魂附了你体了？！”夜郎才站，闭了眼仍现白衣白裤白巾的凄苦鬼相，说：“头痛厉害，我回吃些痛粉了。”说罢就走。
了剧院门，往左三百米处是菜市场，李蹬着半车韭苔正黑水汗流。夜郎往旁边柳树一闪，瓮声瓮气：“卖菜的！韭苔少钱一斤？”李光着身，一破蒲扇别在裤带，正抓了肩头的湿毛巾擦汗，顺口说：“一元二。”夜郎说：
“你吃人呀？”李说：“我不吃人，你吃菜！”
抬头见是夜郎，骂了：“热的，你日弄我说什话？怎浪，敢情在边排戏？”夜郎说：“嗯。”
李说：“满街是鬼了，排鬼戏！”夜郎说：“瞧神气，今日是霉了？”李说：“早送了豆芽校，知几日韭苔价，又沉了，又贩了半车，却怎卖不动，叫人秤锤收了。”夜郎说：“收，你那假秤锤哄了十人哄不了十一人，人揍了你吧？”李说：“做买卖的，谁不在秤做鬼？那买菜的是高，我问在哪儿班，他说某某鞋厂。我说，啊，是老板！他说什老板！集体的厂子，区乡镇企业！我说你乡镇企业搞不搞不正风？他说啦，不正风就乡镇企业！正因说番话，他买了三斤韭苔。又返身说少了四两，查秤。我知遇坏人了，提了一捆菜塞给他，说：老兄，你的企业一！那高先气哄哄的，倒笑了，说，你却不亏我头！顺手便秤锤拿走了。我追着，他竞悄声说：兄弟，你真嚷啊？！我嚷什？老子裤带备有一的！我哪再在卖？”夜郎听笑，李就问：“剧院有有水龙头？”
夜郎说：“进门靠左的厕所边有一，我着菜，你进洗洗。”李说：“菜热洗了。”两人推车进了院，李就一截水皮管接了龙头在菜浇水，又苫着的草帘子浇精湿，才爬喝了一气。便见一警察进了院，东张西望。李低声说：“警察了！”夜郎说：“怕甚的，咱阵犯了罪？”车推，警察却是宽哥。
宽哥一身警服，早汗湿了前背，低浓的际留着拔火罐的痕迹，一见夜郎，倒威严了，说：“夜郎，国主席每晚电视见一次哩，你就是难寻着！”夜郎说：“是你寻不着我，是我寻不着你？我让人你，嫂子有说？”宽哥说：“不理我了。”夜郎说：“不了就离婚，宽哥又不是找不黄花闺女，就是找不，一人打光棍比整日吵闹着安逸！”宽哥说：“胡说！老婆又不是帽子，冷了戴热了丢掉！在更年期的，一半年的。李，菜弄湿怎行啊？”李说：“水菜，不淋些水就点着火了！”宽哥说：“买卖公哇。”夜郎说：“你警察，治安抓就了，卖菜的坏了啥？”给李使眼色，李飞快了。夜郎递一支烟给了宽哥，说：“找不着你，你就一壶酒冷喝了！前几日我认识了一户人，有一琴的，子你见再生人焚的那差不，是仲尼琴，边有一行文字，记着琴的历史，码是清朝的货了！”宽哥说：“有那久的？前日我文物市场，买了几汉朝瓦，回才觉全是假的，现在复制假文物的人哩！文字怎说的？”夜郎说：“原话记不，我拓了纸片儿，在，。”宽哥说：“你先等儿，我问儿。”就走街面摆冷饮摊的老太太说话，老太太直摇头，又问屋檐一棋的人，人是摇头，宽哥垂头丧气。夜郎问：“什？”宽哥气咻咻言语，拉夜郎走条巷北街叉的路口，那有一路灯杆，杆竖着木板牌子，写了“便民免费打气处”，正站了几人。宽哥问：“人送吧？”那几人摊摊手，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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