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短短一段路，就感腳一陣刺痛，低頭一，見幾根芒刺扎在我的皮膚。我拔那些銳利的荊棘，卻發現每前進一步，就有更荊棘扎在我身。我試著一隻腳向前跳躍，同時拔另一隻腳的芒刺。有些人回頭我，在他們眼中，我的模樣一定挺滑稽。他們的微笑今轉變了張口笑。烏達停了來等我，他臉的表情比較不那麼惡。他說：「忘掉腳的疼痛吧！我們紮營的時候，妳再拔除那些芒刺。學會忍耐，注意力轉移別的方，稍後我們會幫你整治那兩隻腳。現在妳有忍耐。」
他那句「注意力轉移別的方」，對我格外具有意義。尤其最近十五年來，身為針灸醫師，我照顧過幾百個病痛的人。每每在病危的時候，病人做決定，嘛服藥物，讓他們喪失知覺，嘛針灸治療。在我推行的庭診療教育計畫中，我過那句話。我期望我的病人做這一點，今，別人求我這麼做。知易行難，但我還是設法辦了。
走了一會，我們停來歇歇腳，我發現腳的芒刺部分折斷了。傷口流著血，殘餘的芒刺深深嵌進我的皮膚裡。我們步行在芒刺。植物學管它叫沙灘草，生長在沙，發展一種捲曲的葉片，切牛排的刀一般銳利，便在缺水的環境中生存。「草」這個字很容易引誤解，這種芒刺我所知的任何草，不相同。它的葉片非常鋒利，更糟的是，葉片的刺尖銳像仙人掌刺。一旦被它刺中，就會在皮膚留紅腫、刺痛的傷口。幸我還算是愛戶外活動的人，喜歡皮膚曬淺淺的棕色，常常打赤腳，，我的腳掌還沒堅硬承受眼前的折磨。儘管我努力注意力轉移別的方，疼痛的感覺仍揮不，各種不同顏色的血，從鮮紅深褐，現在我的腳。低頭我的腳，我不再分辨，哪些是殘缺不全的趾甲油，哪些是我流的鮮血。最後，我的腳變麻木了。
我們不聲不響，管走著。感覺十分詭異，沒有一個人開腔。面的沙很暖，但並不燙腳。太陽很，但並不酷熱。偶爾公會發慈悲，吹送來短短的一陣涼風。我眺望隊伍前方，間似乎沒有明顯的界線。從任何方向望，的是這幅景象，就像一幅水彩畫，空融進了沙中。我那受過科學薰陶的靈，忍不住一支指南針，來填補這一片空茫的。數千呎的高空有一堆雲，乍，平線一棵孤伶伶的樹，模樣就像頂端有一個圓點的英文字母「ｉ」。我聽見腳踩在發的嘎扎聲，就像兩片膠帶被一再分開來，又黏貼在一。沒在附近矮樹叢中的沙漠動物，偶爾打破這份單調。一隻褐色的鷹驀現，盤旋著，朝我頭頂俯衝來。我有一種奇異的感覺，牠在監測我步行的速度。這隻老鷹並沒有撲向其他任何人。但我的長相畢竟其他人不同，因此我瞭解，為什麼牠許覺有必仔細瞧我幾眼。
毫無預警的，整個隊伍停止前進，轉了個彎。我感驚訝；我沒聽見任何人指示我們改變方向。每個人似乎預感這點，除了我。我，許他們走熟了這條路，是，很顯，我們步行在這一片沙荊棘中，並沒有遵循任何路徑呀。我們是在沙漠中遊蕩。
我的腦袋陷入一團紛亂的思緒中。在一片寂靜裡，我比較容易梳理那東奔西竄的思緒。
夢一般的旅程
這一切是真實的嗎？許是一場夢。他們說徒步穿越澳洲陸。那不的！步行幾個月！那不合情理。他們聽見我呼救的聲音。那是什麼意思呢？這是我生來注定做的！開什麼玩笑。我一生最的志願不是受苦受難，不是澳洲內陸探險。我擔，我的失蹤會讓我的孩子們，尤其是我女兒，感焦慮，我們母女感情很。我念我的房東，是個雍容華貴的老太太。我果沒準時租，會代我向房子主人說項。個禮拜，我才租了一架電視機一架錄放影機。租來的東西被收回，會是個慘痛的經驗！
那時，我並不相信，我們這次門會超過一。眼前畢竟沒有任何東西吃喝。
我哈哈笑，了底常開的一個玩笑。我說過少回，我贏一次全部免費的異國旅！現在夢實現了。旅途的必需品替我準備，我連一支牙刷一套換洗的衣服不必準備。這不是我真的從的旅行，但確實是我一再當著玩笑講的。
色逐漸沉黯來。我那兩隻腳的底部兩側布滿傷痕，那些切口、凝血浮腫使我的腳來醜陋、麻木、污穢。我的腿變僵硬，肩膀感又燙又痛，臉龐胳臂曬紅了，疼痛不堪。那我們約莫走了三個時，我所忍耐的限度，早就超過了。有時我覺，若不立刻坐來，我整個人會垮掉。就在這關頭，總會發生一些情，轉移我的注意力。有時老鷹會現在我頭頂發陰森怖的尖叫聲。有時某個人會走我身邊，脖子或腰間繩子綁著一形狀奇特、非陶製品的容器；他會打開這個容器，倒水給我喝。奇蹟似的，我一分，就覺整個人又恢復了元氣，又振翼高飛，乘風前進。終於了停腳步準備過夜的時候。
夥兒立刻忙碌來。他們生了一堆火，不火柴，的是我在「女童軍野外訓練手冊」過的一種方法。我從不曾嘗試一根棍子，在槽溝中摩擦取火，我們的女童軍隊長辦不。們頂生一朵火焰，嘴吹，結果往往它給吹滅了。這群澳洲原住民卻是鑽木取火的行。有些人揀拾柴薪，有些人採集草木。其中兩個男子整個午合力挑著一副重擔。他們一塊沒染色的布懸掛在兩根長矛，做一個囊袋，裡面裝著一些東西，鼓鼓的，來就像很塊的理石。現在他們卸了擔子，取幾件東西。
一位年紀非常的婦人朝我走來。來我祖母一樣老——約莫九十幾歲，頭髮雪似的白，滿臉皺紋顯非常柔。的身體來結實、強壯，動靈活，但的兩隻腳又乾又硬，簡直跟動物的蹄沒什麼兩樣。就是早些時我的那位脖子戴著畫工精細的項鍊、腳踝繫著裝飾品的老太太。現在，解綁在腰間的蛇皮袋，往掌裡，倒一種似變色的凡士林軟膏的東西。他們告訴我，那是一種葉油混合劑。指指我的腳；我點點頭，表示接受的幫助。在我面前坐來，抬我的腳，安放的膝蓋，一邊在我腫的傷口揉抹著藥膏，一邊唱著歌。調子親切溫柔。幾乎就像母親給孩子唱的搖籃曲。我問烏達歌詞的意思。
「向妳的腳歉。告訴妳的兩隻腳，妳麼的感激它們。說，這裡每個人麼的感激妳的腳；請求妳的腳，早日康復。發特別的聲音，治療妳的傷口。發一種夠吸妳傷口膿汁的聲音。祈求，妳的腳變又粗又壯。」
說真的，我腳那灼熱、刺痛的傷口開始緩來，我漸漸鬆了口氣。
我坐在那兒，雙腳擱在老太太祖母般溫暖的膝頭，中卻開始質疑今這番經歷的真實。它是怎麼發生的？它從哪裡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