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晚了，賴索還坐在陽臺剝花生，他將兩隻腳擱在欄杆，興致總算不錯。時值初夏，邊星光耀眼，高速公路亮了一排排的車燈。著Ｂ．Ｖ．Ｄ．背，身負解答人生謎的賴索，眼神忽溫柔、忽凌厲、忽迷惘，兩手則忙著剝弄花生，他拇指食指夾花生，指尖微一力，花生就「喀！」的叫了一聲，從肚子中央爆開來，露一粒粒肥肥白白的種子，賴索隨後將花生殼彈樓的馬路，由於了一點風，花生殼吹滿街是。
「喝一點酒有什麼關係？」賴索爹說。
「你會腦充血、風濕、胃潰瘍還有其他什麼病的。」賴索媽說。
賴索放欄杆的兩隻腳，換了個姿勢，繼續聽著死人爭吵的聲音。
「我情不。」
「那又怎麼樣。」
賴索爹工很辛苦，他不認幾個字，身體不夠硬朗，卻養活一人。白在一供應日本軍部的麥芽糖工廠，賴索爹光著身，跳一個個鐵皮罐子，罐子裡裝滿了精米粉量的水，他使勁轉動一根像船槳般的木棒，身的汗水雨一樣落在罐子裡，半個鐘頭後，放入一桶青麥芽，煤炭繼續燃燒。賴索爹再跳另一個罐子，那是昨夜已經化完全的糖，繼續攪動木棒，直糖冒了蒸氣，賴索爹才跳來。他一跳跳幾十次，兩腿因此變粗粗壯壯的，身卻依長不什麼。
「阿允馬就幫忙賺點錢，」賴索媽拿開他的酒瓶，「阿索比較聰明，讓他唸書了。」
「唸書有什麼？」賴索爹回了一句。
「你就是吃了不識字的虧。」
「媽，妳總是我唸書，」坐在陽臺的賴索忍不住插嘴，「許爸說對。」
「我吃過什麼虧？」賴索爹生了氣，「沒有錢就不受人尊重，就該死。」
「我嫁給你後，就沒有過一日子。」賴索媽生了氣，「你就會喝酒，什麼機會喝掉了。」
「阿泉跟你說的，」阿泉是他們的一門遠親，他找賴索爹臺北做生意，「他賺錢沒有？」
「現在沒有，將來說不定。」
「將來再說。」
賴索爹該阿泉今的樣子，他穿二萬元一套的西裝，開賓士車，染黑油油的頭髮，六十幾歲了，一雙老色眼，還在猛瞧夜總會裡穿熱褲女侍的屁股。
「將來，阿索一定比你有息。」
「那是他的。」
阿索爹終於讓了步，同意他的兒子在公學校唸點書，甚至給他買了雙學穿的布鞋，這花了不少錢，賴索在雨的時候，赤著腳，鞋子提在手。
「不我替你買什麼，」賴索爹威脅著說，「書唸不，回來我就揍你。」
「你這樣嚇孩子幹嘛？」
「我辛苦工，拚了老命賺錢。」
儘說這些又有什麼。後來弄賴索生了氣，便從椅子站，剩的花生一股腦扔馬路，走進客廳，孩子們正圍在電視機前。
「功課完沒有？」
「早就完了，爸。」
「你媽呢？」
「睡覺了！」
賴索輕輕門關，他不打算吵醒，他今已經夠累了，且明還有點，哦，明他請一假，他表哥病了，住在徐氏醫院裡，表嫂打電話來說表哥老溜（他外面有女人，幾沒有他的消息一定擔死了），表嫂因此了個辦法，藏他的皮鞋，果他真敢穿著睡衣拖鞋在街走，認輸，還有什麼辦法？賴索在電話的另一邊不置否搖了搖頭，他管別人這些幹嗎？何況他還有更重的呢，啊！他見韓先生，從電視新聞裡現他的臉孔已經過了卅六個鐘頭，對他言，這段時間等於別人過的幾十年，因此，他必須弄清楚，底弄清楚什麼呢？誰說不來，這麼久了，他己有了三個孩，韓先生呢，他快七十了，這個年紀，有些人已經滿嘴的假牙。聽過關於假牙的笑話嗎？許我是握握他的手，說︰「韓先生，久不見了。」
「阿索，你怎麼一個人在陽臺坐了半？」
他太太沒有睡著，穿著粉紅色黛安芬內衣，渾身香噴噴的，這種法，加一些手段，讓替他養了三個孩子，另外還買了兩棟法院拍賣的樓房。的鄉親戚來時，帶他們臺北聽歌，在飯店裡餐，鄉人被城市的氣派給嚇住了，他們張著嘴巴，半晌說不話來。賴索太太這時就興奮極了，他的聲音奇溫柔，一邊眼角瞟著一臉無奈的賴索。當晚，賴索太太熱情離了譜，快四十了，滿滿一肚子的脂肪，還像個女孩一樣，一面笑一面叫，將近六十公斤的身軀，壓在透不過氣的賴索身。
「我在吃花生。」
「花生容易火，」說，「這幾你怎麼怪怪的？」
「我在一些，」賴索躺來說，「對了，明我不工廠，我醫院阿宗表哥。」
「他幹嘛？一點病驚動這麼人，哼——他是什麼東西，」不喜歡賴索人，「我不，明還有一堆衣服洗。」
「吧，」賴索鬆了一口氣，「我早點睡。」
但是，他太太不這麼輕易放過他，整個身子貼過來，賴索因此聞身濃濃、熱呼呼的香味。
「你記不記我們剛認識的時候。」
「嗯。」
「你說我長很有人緣。」
「嗯。」
「你一次親我嘴，還我眼睛閉來，記嗎？」
「嗯，」賴索說，「嗯，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