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澗秋在雪走，有一隻鶴在雲中飛一樣。他貪戀這時田野中的雪景，白色的絨花，裝點了世界帶素的女，他顧盼著，他跳躍著，他底內竟有一種說不的微妙的愉悅。這時他了宋人黃庭堅有一首詠雪的詞。他輕輕唸，後四句是這樣的：
貧巷有人衣不纊，北窗驚我眼飛花。
高樓處處催沽酒，誰念寒生泣《白華》！
一邊，他很快的一息，就回校內。
他向他己底房門一手推進，他滿望在他己底房內由舒展一，他似乎這兩點鐘為冰冷的空氣所凝結了。不料陶嵐卻站在他底書架的面前，像檢查員一樣的在翻閱他底書。聽聲音，立刻將書蓋攏，微笑的迎著。蕭澗秋一時似乎不敢走進。陶嵐說：
「蕭先生，恕我冒昧。我在你底房內已經翻了一點鐘的書了。幾乎你所有的書，給我翻完了。」
他一邊坐床，一邊回答：
「的，惜我沒有法律的書。你或者不喜歡它們的呢？」
怔了一怔，似乎聽不願意，慢慢的答；
「喜歡的，我後還讀它幾本。雖則，我恐怕不會懂它。」
這時蕭澗秋卻供一般的說：
「我此刻過姓李的婦人底裡了。」
「我已經知。」
陶嵐回答的非常奇怪；一息，補說：
「阿榮告訴我的。們現在怎樣呢？」
蕭澗秋慢慢的答，同時摩擦他底兩手，低著頭：
「憐的很，孩子叫冷，米沒有。」
陶嵐一時靜默著，似乎說不話。於是蕭又說：
「我們底孩子是愛的，所我允許救濟們。」
卻沒有等他說完，又說，簡慢；
「我已經知。」
蕭澗秋卻稍稍奇怪笑著問：
「情我還沒有做，你怎樣就知呢？」
強笑的像孩一般的說：
「我知的。否則你為什麼們那裡？我們又為什麼不呢？豈不是雪？哥哥他們圍在火爐的旁邊喝酒，你為什麼獨冒雪呢？」
這時他卻睜兩限，一瞬不瞬住。是他卻不底別的，從底臉更來了；柔白的臉孔，這時兩頰了紅色，潤膩的，光潔的。低頭，動著兩眼，底眼毛很長，同時在深黑的眼珠底四周襯的非常，蕭仔細的覺察——他底伏來。於是他站，在房內走了一圈。陶嵐說：
「我不知己怎樣，總將己關在狹的籠裡。我不知籠外還有怎樣的世界，我恐怕這一世是飛不的了。」
「你為什麼說這話呢？」
「是呀，我不必說。又為什麼說呢？」
「你不坐麼？」
「的，」笑了一笑，「我還沒有將為什麼你這裡來的原意告訴你。我是來請你彈琴的。我今一早就將琴的位置搬移，叫兩個人收拾。又在琴的旁邊安置火爐。我是完全己的。於是我來叫你，我跑一樣快的走來。是你不在，阿榮說，你西村，我就知你底意思了。現在，已經沒有半了，你願意吃中飯就我裡來麼？」
「願意的，我一定來。」
「呵！」簡直叫來，「我真快樂，我是什麼求滿足的。」
又仔細的向蕭澗秋了一眼，於是說，了。是一邊還在房內站著不動，又似不願的樣子。
白光晃耀的午，雪已霽了！滿是極的繡球花。
蕭澗秋腋挾著幾本泰西名的歌曲集，走陶嵐底裡。
陶嵐早已在門口迎著他。他們走進了一間廂房，果整潔，幽雅，所謂明窗淨几。壁掛著幾幅半新舊的書畫，桌放著兩三樣古董。蕭澗秋對於這些，是從來不留意的，於是一徑坐在琴邊。他謙遜了幾句，一邊又將兩手放在火爐溫暖了一，他就翻開一闋進行曲，彈了來。他彈的是平常的，雖則陶嵐說了一句「很」，他聽這是普通照例的稱讚。於是他又彈了一首跳舞曲，這比較是艱難一些，是他底手指並不怎樣流暢。
他彈中段，戛停止來，向笑了一笑。這樣，他彈歌來。
他彈了數首浪漫主義的底歌，竟使陶嵐聽沉醉了：靠在鋼琴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音鍵底每個發音，聽升記號與變記號的半音來，兩眼沉沉視著壁的一點，似乎不肯將半絲的音波忽略過。這時，蕭澗秋說：
「就是這樣了。音樂對於我已經似久放籠的鳥對於舊主人一樣，不再認了。」
「請再彈一曲，」追求的。
「我是不會曲的，是我曾譜過一首歌。現在奏一奏我己的。你不笑我，你必首先允許。」
「，」陶嵐叫來。
同時他向一本舊的每頁脫開的音樂書，拿了兩張圖畫紙：在這個面，抄著蕭澗秋填的一首詩歌，題著《青春不再來》五字。他展開在琴面，向陶嵐了一，似乎先瞭解的感情底同感程度的深淺何，這時是愁著兩眉向他微笑著。他於是坐正身子，做一種姿勢，默默了一息，就手指放在鍵，彈著。一邊輕輕的這樣唱：
荒煙，白霧，迷漫的早晨。
你投向何處？無路中的人呀！
迷濛轉在你底腳底，無邊引在你底前身，但你終年伴著一個孤影，你應慢慢行呀慢慢行。
記明媚燦爛的秋與春，月色長繞著海浪在前行，但白髮卻叢生你底頭頂，落霞映入你坎沁深。
留古墓邊的暮景，留白衣底淚痕，永遠剪不斷的愁悶！
一不回來的青春。
青春呀青春，你是過頭雲，你是離枝花，任風埋泥塵。
琴聲是舒捲一絲絲在室內飛舞，又衝蕩漏窗外，蜷伏在雪底凜冽的懷抱裡；一時又回陶嵐底坎內，於是底顫動了，這是冷酷的顫動，又是悲哀的顫動，愁悶了。婉耳聽一個個字底的妙音，又盡了一個個字所含有的真的意義。
不蕭澗秋是這樣一個人，在他底深處感惆悵渺茫。當他底琴聲悠長停止後，沒精打采問他：
「什麼時候做這首歌的呢？」
「三年了，」他答。
「你為什麼這首歌的呢？」
「為了我在一個秋的時分。」
一不繼續說：
「不，春還未，現在還是二月呀！」
他將兩手按在鍵盤，呆呆答；
「我己是始終瞭解的：我是喜歡長陰的秋雲裡底飄落的黃葉的一個人。」
「你不彈這種歌曲罷！」
還是毫無思說。蕭澗秋卻振一振精神，說：
「哈，我卻無意在你面前發表我底弱點了。不過這個弱點，我已經我意志力克服了，所我近來沒有一點詩歌裡的思與分。感動了你麼？這是我底錯誤，假我在路預一我對你應該彈些什麼曲，適宜於你底快樂的，那我斷不會揀選這一個。現在——」
他陶嵐還是沒有思聽他底話，於是他將話收止住。一邊，他底飄浮來，似乎為底情意所迷醉。一邊，他彈一首極艱深的歌曲，他兩眼專注在樂譜。
陶嵐卻極荒渺的人生底邊際。估量己所有的青春，這青春又不知是怎樣的一種面具，一邊，又極力追求蕭澗秋的過底是何的創傷，對於，又是怎樣的配置。但這不是冥所構的——眼前的實，觸一觸他底手，按一按他底罷？不沉身一層極深的淵底裡觀測底身，於是有將他己極飄渺的空幻化——有一隻蜉蝣，在海行走。
許久，他們沒有談一句話。窗外寂靜冰凍的，有雪水一滴滴的從簷落面，似尚在夜半敲磬一般。
蕭澗秋一邊站，恍恍惚惚的讓琴給：「請你彈一曲罷。」
睜眼癡癡：「我？我？——唉！」十分羞怯推辭著。
蕭澗秋重又坐在琴凳，十分無聊賴似的，擦擦兩手，似怕冷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