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總變了莊的友，莊對我並不掩飾。一次，莊來醫院誠實對我說：
「不團總這個人，這麼慷慨，這麼熱誠，他一連幾次表姊問候你的病，我帶他來望你，我發現你對他並不太感興趣，所沒再帶他來；是你不知，他實在是一個人，聰明、風趣、有禮貌、有見解。他還請表姊夫婦跟我吃過兩次飯，這幾我煩悶不了，虧他跑來，陪我聊聊，吃吃咖啡，電影……我很感謝他，我你應該感謝他。」
漸漸，我由莊口中知團總的「友誼」又有了進展：
「團總非請我跳舞，我並不太，不過他跳還不錯……」
「團總帶我一位朋友賭樸克，我贏了不少……」
「團總又陪我賭樸克，結果我輸特輸；是，一文錢沒有付，由團總代我付清了。我怪不意思。團總直說：該由他付，當年他過總司令不少的錢呀。我這才覺他點錢很安理……」
「團總陪我『做』頭髮、修指甲，他有耐，一直坐在一邊等了三個半鐘頭……」
「團總最近跟香港做了一筆生意，他說賺了錢，送給我們一部新汽車……」
我，我的修養功夫已有進步，對於莊喜形於色向我敘說的面這些話，我最的忍耐與抑制，表示毫無反感。我深恐，我稍稍流露一點不悅，反會促使莊更對團總袒護，傾慕。
表姊在一個晚跑來對我說：實在不慣團總那份神氣，希望我勸勸莊還是少那種人來往才。
當我婉轉表姊的話告訴莊時，莊勃怒了：
「唉喲喲！你還一直說你這位表姊仁慈、藹、富有同情，哼，原來是個長舌婦！」
「莊，表姊是為了我們。」
「為我們？」莊尖銳叫著，「為我們，為甚麼造謠破壞我跟你的感情？我團總是光明正入入，誰敢批評我不對？管閒！我搬來住啦，已經懷了幾個月的孕，聽說凡是懷孕的人，情不正常，我不是受氣包，有氣請往別處發罷！」
「莊，表姊並沒有跟我說甚麼，所說的你跟團總的情形還沒有你親告訴我的。是一番意。你應該，表姊這個人嫻靜、謙、安份守己、善良、生活恬淡、規律、簡樸、與世無爭、與人無爭……」
「啦，啦，你還預備少形容詞描寫你的表姊呀？這麼，當初你怎麼不追求？不向求婚？你追求我幹甚麼？」
果莊繼續單獨罵我己，我我還泰處；是，無辜的表姊拉扯進來一齊唾罵，我實在忍不了。我脫口：
「你不胡說亂講不？當年在重慶，最初是我追你嗎？」
這句話觸了莊的致命傷，在病房內跳腳來：
「，那你是說我追求你啦！神氣！了不！一個學先生！那你怎麼不跑快點？別讓我追呀！」
「…………」
「我手搶逼你跟我訂婚的嗎？我這次不來臺灣，是那個男人哭哭啼啼非拉著我來的呀？」
「…………」
「我告訴你，我從沒有追求過你，我從認識你那，我是憐憫你！」
「那你現在再繼續『憐憫』不？莊，你我今的境遇值你憐憫啊……」
「哼，本姐現在不再憐憫人啦！反正這年月，總沒報！」莊扭開病房的門，一摔。
我被遺棄在孤寂的病房中，直置身於一座陰森的墳墓。我突死並不怕，我這樣活著豈不比死更難受！我咒恨命運，我果這次摔死在海南島，倒比現在幸福了——在我彌留人間的最後一刻，莊給我的印象仍是的，我們的愛仍是完整的；現在呢，眼見我們的愛蒙了恐怖的陰影，我現在死，死不瞑目，我現在不死，則有生日俱是痛苦……
莊倒是繼續醫院來。是，每次，我們不避免爭吵。
表姊賀哥主張莊最還是找一個工做，時間打發，精神寄託。表姊丈建議莊投考郵務佐，賀哥仍贊莊暑假後他同校教教書，目前他先為莊找一個庭教師的位置。當我跟莊提這個問題時，頭一搖，嚼著口香糖的嘴一撇：
「女人做甚麼？笑話！女人不是靠父親，就是靠丈夫！在就是做姐，嫁就是做太太！」
「莊，你應該學習著獨立。」
「我獨立？我果獨立來，還你幹啥子？」
「你是個學畢業生，在社會做做不很嗎？」
「我做甚麼？郵務佐？教員？公務員？乾脆你們叫我做女車掌，擦皮鞋，賣獎券，當女算啦！」
「這些工並不卑賤，任何一個食其力的職業，很神聖！」
「，，，人神聖，卑賤的是我鄭莊！對啦，我還忘了幾宗更神聖的職業哩：當舞女，當歌女，當際花，演文明戲，哪我幹了這一行，你就會更愛我了！」
「你不再說！」
「噢，說你的唐琪幹的幾宗『神聖』職業，你就不願意聽啦！我偏說，偏說！我跟團總才玩了這麼幾，你們就對我群攻，你跟唐琪談了那麼久的戀愛，怎麼沒有人幫我說句公話呀！」
唉，不莊話一轉，竟轉久已不再提的唐琪身。一提唐琪，莊似乎更控制不住己的理智了：
「請問你，我連一個普通男友不，你卻跟別的女人談情說愛！你還講由民主，我你是最獨裁，最法西斯，最的暴君！」
「你拿我跟唐琪，與你跟團總在一比，是完全不對的！」我說，「唐琪認識我在先。我不是跟你相愛、跟你訂婚後，才認識唐琪的！」
「我在十歲左右就認識了團總呀！」
「是，他是你父親的副官，並非你童年友！」
「你很明白呀！這一點倒是與你跟唐琪的情形不同。我真是慚愧極了，我在愛你前，竟從未愛過任何異；你卻早已不忠實愛過了別的女人。你本，你比我高明，比我厲害，比我兇，比我經驗豐富！」
…………
有時，我們兩人吵來吵，吵不結果，便不再吵。我我的書，嚼的口香糖。
有時，我們冷靜對坐半，不談一句話，在見面分別時握握手，活像一對生疏的新朋友。
有時，我們相對啜泣，後頭偎在一親吻。
是，莊又找了一個新的折磨我的方法，每當我吻的時候，就問我：
「誠實告訴我，你吻過唐琪沒有？」
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卻不放鬆追問：
「告訴我呀，你吻過的手？眼睛？還是嘴？」
「你為甚麼問我這個？」我痛苦瞅著說，「我不說真話，你生氣；我說真話，你更生氣……」
「那你承認吻過啦！你為甚麼吻？你欺侮我！你為麼吻別人？你答應別人吻我嗎？你肯讓別人吻我嗎？」
莊的話，使我不寒慄。許我不該這麼卑劣猜；是我無法阻止這個念頭往我腦子裏鑽撞——莊被別的男人吻過了？我供認吻過別的女人，減輕內不安，與對我的歉疚？
在夢中，我夢團總跟莊親熱跳舞，夢莊斜著頭瞇縫著眼睛，嚼著口香糖，告訴團總的嘴充滿芬芳，後團總便抱住莊狂吻……我驚醒過來，了一身冷汗，恍惚中我為己是在太行山，立刻翻動枕頭企圖由面取槍枝，準備跟團總決鬥；是一陣劇烈的腿痛，告訴我，我是在醫院裏，又告訴我，我不跟任何人決鬥了，我即將變為一隻腿的殘廢……
這兒，我原諒了莊，原諒了團總。我還在一直瞞著莊，我沒有再瞞著的必了，果我早點告訴，許會促早日離開我，我果真正愛，應該不再使這樣痛苦不堪，受酷刑陪伴著一個病人，一個即將被鋸掉一條腿的病人了……
我覺我還有足夠的勇氣告訴莊；是，當我見莊時，我完全變一個的懦夫。我不甘被別人奪，我對付過太的感情。我仍盼望我倆相愛，我太寂寞了，我太需愛了。來罵我，來騙我，叫我，抓，吻……我聽告訴我，仍全全意愛我，絕不離我，哪怕那是一個謊，我寧願相信。我活著，我需愛，的愛已了我生活中不或缺的……甚至，我渴望發生奇蹟——醫生突宣佈我的左腿不必鋸掉了，我將很快痊癒院，我將恢復前的健壯，我昔日一樣在田徑場創造新的紀錄，我將在莊裏，重新建立一個牢不破的愛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