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

賀哥走了,我開始在重慶度過寂寞的秋、冬……

在學校中,我一比一認識了更的人;是,我實在仍是寂寞的,因為在茫茫人海中,再尋覓一位愛我賀哥的人,真是難登了。

賀哥抵達海曾寄我一封航空信,那是他寄香港友人處再轉寄給我的,他信說動身津在即,一旦他會我的姑父母,便他們按照香港轉信的辦法我通信。

當年冬,日軍偷襲珍珠港,二次世界戰正式啟幕,香港不久被日軍攻陷,我與姑父母通信的計劃為泡影,賀哥的消息此中斷。

我遵照賀哥臨行的囑告過日子:一一意致力於讀書,運動。我隨時警惕己:冷靜,緘默,不言,不語,不惹人厭。我似乎變年長了許。當這年冬,我生平一次在沙坪壩一理髮館裏刮剃鬍鬚時,我曾相當嚴肅對己說:

「張醒亞,你開始是個男人了!今後一切像個男人樣兒!」

同學們的聯誼組織花樣百:各省市同鄉會、中學時代同學會、壁報社、詩社、文學社、各種球隊、基督教團契、音樂研究社、術研究社、平劇研究社、國術研究社、國際問題研究會……應有盡有。我沒有參加任何一個團體。後來,由於我說的國語還相當標準,便被同鄉同學拉「冀平津同鄉會」做了一名掛名會員。

我在學校中默默無聞生活著。在許風頭的同學中,我顯那麼平凡。不過,我是個績優良的學生,冬季考後,學校通知我,學期,我獲「林森主席獎學金」。

重慶的冬很冷。霧雖很討厭,我卻盼望清晨有濃霧,有霧才會有太陽,有太陽氣候才會稍稍暖。我賀哥留的錢,買了厚棉絮、中英文字典、跑鞋,幾乎掉五分一,買件衣再捨不了。宿舍教室裏沒有炭火,陰雨的時候冷難挨。狠狠,再買了一條棉絮,夜間加蓋在身。白在教室,就沒辦法了,總不披著棉絮聽課呀!一課,我就奔往操場,跑兩個圈,身熱烘烘的怪舒適。這是我白唯一禦寒的辦法,正為此,我的徑賽績夠保持,並且日益進步。

在宿舍中,我的內務弄特別整齊,倒是「有口皆碑」的。睡在我鋪的那位同學,因為他身量很矮,夥兒便贈了他一個綽號——「最低領袖」。他一向最不會整理內務,時常挨軍訓教官的罵,我便開始代他整理。他是一個忠厚的帶幾分愍氣的貴州人,每當我為他服務時,他總是咧著嘴抱歉說著感激的話。我告訴他:

「不客氣。最高領袖最低領袖,我們應該擁護。」

體育課程軍訓課程,我分最,尤其是軍訓。軍訓教官對我非常親近,因為他一眼便了我曾經當過丘八。一些同學對軍訓特別不予重視,完全抱著「吊兒郎當」的態度,操不認真,對教官嬉皮笑臉,這一現象著實使我這來敵區與戰區的人吃驚不已。後方的青年為何竟會此?我真不任何理由。不過,當課程進行實彈打靶時,全級同學似乎一致感興趣。男同學們個個擦拳磨掌,希望打中幾環,顯顯威風;女同學們扭扭捏捏,擠在一堆,又害怕放槍,又不甘在男同學面前棄權。結果,男同學們儘管伸脖子盡眼力瞄準目標,績一律閉著雙眼縮回脖子盲目開槍的女同學,並無二致。吃鴨蛋的有一半;其他頂三搶打中個十環八環。雖有的同學知我當過兵,但從未重視過我這個兵。當我不慌不忙臥倒、瞄準、開槍,紅白兩色旗首次在遠遠的靶子後面同時舉擺晃時,同學們嘩一聲叫了來:

「啊,十二環!」

「許是瞎貓碰了死耗子!」不知是誰在後面說。

沒有回頭置理,我繼續依照規定再打二槍與三槍!兩次紅白旗再度相繼舉晃,兩槍是正中紅——十二環!

「槍法,三十六環呀!」一些男同學歡呼我舉來。女同學們熱烈鼓掌,北方女同學們連說:「真棒!真棒!」四川女同學們連說:「硬是!硬是!」

這是我一次在校中「頭露面」。

接著在春季運動會中,我的四百公尺五十三秒八、八百公尺二分十一秒、四百公尺中欄五十九秒九的績,破了過全校紀錄。此,知同學中有個「張醒亞」的人便更了來。

我一點不敢驕傲,城一往昔沉默謙遜。

由於春來,同學們個個精神奮發。嘉陵江畔沙坪場茶座裏,是活潑快樂的青年男女們。我仍是寂寞的,雖有了許見面打招呼、點頭、握手的熟同學,但是迄未有一個相知太深的知己。「最低領袖」我比較,他是三民主義的虔誠信徒,每抱住一堆關於三民主義的書籍鑽研,他又背誦整本的英文版三民主義,這頗使不少同學欽佩。他對於馬克斯、恩格斯、唯物論等學說功夫研究,他時常講:

「明瞭這些共產主義的謬論所在,才認識三民主義的正確偉!」

我受了他的感染,便經常一塊陪他讀這些書。是,我一直沒有向他透露:我在太行山被共產黨的軍隊偷襲,幾乎送命的故。那時候,國共合統一戰線的口號仍在後方喊勁,共產黨印行的「新華日報」批送學校來,從無人干涉同學閱讀。「新華書店」版的力為共產黨宣傳的書,處公開發售。我,我最還是安讀書,休談「黨」。

同學們每當我最低領袖在一塊聚精會神書,便一擁:

「喂,春不是讀書呀!人人在展開『春季攻勢』,唯有你們兩個按兵不動,真洩男同學的氣!」

熟一點的同學,乾脆我們手中的書籍一奪,向一拋。最低領袖連忙接住,並且往懷裏一摟:

「別開這麼玩笑,這些國父遺著是我的聖經啊!」

拗不過夥兒時,我倆便陪他們女生宿舍附近轉幾個圈,有的同學輕悄悄預先蠅頭楷寫的追求信,偷偷插進女同學信欄,有的必恭必敬轉託代,有的勇氣十足面本人……後,我們便沙坪壩茶座「擺龍門陣」,「擺」的題目仍是「季攻勢」。

我插不進嘴,無話插,在他們滔滔不絕的議論與評論中,我做一個旁聽者。我似乎對於他們全副精神花在女同學身有點反感;是,我又覺他們應該談戀愛,這是每人應該經過的人生旅途一個重的驛站,果說這些學生談愛談過早,那麼,我己豈不是比他們更早了幾年嗎?我沒有理由非議他們。

他們首先興致勃勃給一些女同學「打分數」。從不及格最高的九十分,被分配妥當;有過於認真的人,為了一、二分爭,辯論面紅耳赤。

打完了分,他們便集思廣益給一些女同學「外號」。

經過一致決議,許「外號」了籠:

披衣仙——一位女同學不管晴雨課時永遠披著一件雨衣。

紅皮膏藥——一位女同學兩頰的臙脂塗太厚,活像貼了兩張紅色膏藥。

跺腳人——一位女同學身材生非常,背影人人讚,惜當一回頭時,必為跺腳嘆息一聲,因為臉有花。

印度白臉——一位女同學皮膚特別黑。

雙鞭毛藻——一位女同學梳了兩隻長辮子。

丈母娘——一位女同學脾氣特別,對男同學們特別客氣,活像丈母娘疼姑爺的樣子。

保險刀——一位女同學專門給男同學釘子碰,川鄂一帶的話,管碰釘子叫做「刮鬍子」。

緊急警報——一位女同學長奇醜,一來夥便跑躲開……

最後,他們又為兩個女同學集體創了兩首打油詩,當那兩位女同學是被他們深深不喜的。一位女同學長怪難,卻特別喜歡扭擺腰肢,故姿態,並且還放空氣說十幾位男同學追求,實際,概從來沒有人追求過。他們的詩便這樣說:

面似窩瓜姿似梅,

一打零倆將奴追,

奴若將誰瞟一眼,

活像判官命惟!

另一位女同學長了兩個虎牙,年齡比較了一點,是喜歡裝孩兒,他們為了詩,並且由一位戲迷同學仿照「鴻鸞禧」中金玉奴那一段「奴正二八……」的白,唸來:

奴二十八,

人稱象牙,

未笑先露齒,

西餐不叉。

直夜深,始盡興返校。臨行,調皮的同學還鄭重其對茶館的伙計說:

「師,茶留,二還來吃!」

「春季攻勢」後,再繼「夏季攻勢」有些同學願償,喜氣洋洋;有些同學毫無「斬獲」,垂頭喪氣,真像個狼狽的敗兵。我最低領袖逍遙「戰場」外,雖無戰勝的歡快,無戰敗的苦惱,倒由在。最低領袖告訴我四年學生活內他絕對不談戀愛,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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