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六月，木蘭裏人一同返回北京。伯子經亞那段日子在照顧房子，現在素雲回來住了。
經亞沉穩安靜，細的情頗為經，己的情總是盡職責，對經常辦理的公從不感厭煩或是反對，蓀亞則不行。經亞向來不問人生底是為了甚麼。就是說，不問為甚麼一個青年人早晨在一定時間床，走同樣遠的一段路，同樣的辦公室，跟老是抱有同樣意見的人討論同樣的問題，公文那一科的職員，再送主管官長，後再送另一衙門的另一科，這件公文裏許有一項建議，這項建議許是有四句話，或許是一共十六個字，這項建議許是加在主文，那項主文許是引別的機構送來的公文的幾句話，面冠「實據」，面「奉此」結，稱這種公文是統治全國的東西。其實他沒這種公文的笑處，因為全部過程是抄寫已。因為引括來文做為此公文的主部分，不管是在內容，或是在與附加部分的長度相比，是來文為主，附加的建議往往是請對方機構注意，並對原文主旨敬請明察已。原來最初處理此項務的機構所做的建議，是被引在引的文字中，所公文的主體是引原文，這原文是引括在另一公文中，此另一公文是又被引的，這樣的公文並不罕見。所典型公文的正式結構，略說明：
為某某件 此由
案據某某局呈稱：「案奉某部令開『……』等因，奉此，理合呈請鈞署何何。」
等因，准此，除將該件附呈外，竊查該局意見尚無不合，是否有當，理合呈請鈞核示遵。
「鈞核」「明察」總是畢恭畢敬的寫在紙的頂端。
中國辦公的訣竅兒，官場對稱諧、溫文爾雅的兩句話表達來了，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個哲學另一個說明是：「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這個說法極對，是保持官位的秘訣。這就是向接受公文的人請他「明察」，請他「鈞核」的理。
經亞為人老實，頭腦清楚，做還相當努力。但是不聰明，無才華，又不善處人，不善際應酬。倘若有強有力的後台，按理應當做官做內閣臣．現在他老丈人牛財神已經失勢，做個低級員司，再高是不了。他的老實謹慎，使素雲為煩惱，使素雲極為失望，在內是滿不他。此外，他還有怪裏怪氣的習慣。有時候兒，他走了幾百步後，還回來他的雨傘是放在前放的方沒有。他若叫僕人做一件，吩咐的話重複三、四次，後再問是不是已經聽清楚。在僕人已經門後，他又他叫回來，再說一遍。他倘若買十個鹹蛋，他說十個，再說兩個五個，旁邊兒站立的丫鬟會偷偷兒笑他。有一次，他素雲買一頂呢帽，他由王府井街南頭兒走王府井街北頭兒，還沒打定主意買不買，又再走回一帽子的商店。當著經亞的面兒，素雲這件告訴了經亞的母親，聲說：「我真不相信一個男人會這麼無。」
曾太太覺應當替兒子辯護才是，於是說：「他從來就謹慎。這樣才不招禍端。無過患。」
經亞反駁他太太說：「不管怎麼樣，我不像你哥哥。他甚麼話跟你說，答應過三給人找個差，答應過五請人吃頓飯，話說鄭重其，結果裏根本沒有那個法。次，我他在津，他答應請一個人在禮拜六晚吃飯，了禮拜六，我問他為甚麼不吃飯。他連給人打電話歉，或是找個藉口不。禮拜遇見那個人，吃飯的連提不提。我永遠做不那種情來。」
素雲說：「人在世界混，就那個樣兒。因為你太你說的話當，所不朋友。你，他了少朋友。」
木蘭回北京的傍晚，雪花跟說了的情。雪花在曾的女僕中，概是升最高的位了。曾太太沒有不行，已經嫁給同村的一個鄉青年，因為是時候兒訂的婚。的丈夫曾給安插一個差，但因為人太老實，讓他管花園子。木蘭曾經問雪花是不是對丈夫滿意。雪花說早就知他老實忠厚，不過他比城市裏精明的青年人靠。雪花因為抱著這種法，所快樂。
那晚，雪花木蘭不在那些日子裏的情形告訴了木蘭。
「三少奶奶，您不知跟二少奶奶相處麼難呢。情的時候兒，叫我卞嫂跟打牌，一直打深夜，且我們一定輸錢，不就發脾氣；二早晨，我們早，躺在床睡中午，二少爺已經班了幾個鐘頭。還有記賬這件！不說富姐不愛錢。我們玩兒的是注兒，一個錢兒不會忘。個月，我領我的月錢，說：『雪花，你記那晚你欠我一毛六。這是你的月錢一塊八毛四。』我這個主人有這麼一位少奶奶，我真丟臉。現在我知怎麼才個財神爺了。有一，在前門外瑞蚨祥綢緞店買了一件洋衣料兒。等在另一見一塊外國的鵝絨，變了卦。二，告訴老卞退回先買的那一件。但是那一件已經剪過，人怎麼收回呢？說：『當他們收回。我們過常常買的貨退回的。』老卞辦，還己花洋車錢，因為二少奶奶說他走走回呀！瑞蚨祥的掌櫃的貨收，因為是討我們這老主顧，但是說當零頭兒賣了。不在瑞蚨祥買，是因為在王府井街見了一塊外國的鵝絨。買了那塊料子，叫裁縫做一件衣裳。衣裳做送來了，發現裁縫不細，見貼滾邊時的漿糊在衣裳襬的一個角兒弄髒了一點兒，就有拇指那麼，沒有甚麼緊。發雷霆。讓裁縫衣裳拿回，衣料兒錢退回。那塊料子是二十八塊錢買的。最後，裁縫千央求萬央求，答應退給十五塊錢。那個裁縫說：『少奶奶，次您做衣裳，您拿給別做吧。』這些情說不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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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早晨，莫愁阿非來木蘭的兒子。幾個月離別後，姐妹弟弟又相見，很快樂。木蘭問母親怎麼樣，莫愁說很，是氣一變，的腕子就難過，所氣有劇烈變化，夠預知。莫愁正嬰兒時，木蘭突問新近立夫沒有。
莫愁說：「他有時候兒來咱們，他爸爸了莫逆了。」
「哥哥怎麼樣？」
「他已經改過新，戒了煙，每晚經常回。爸爸媽媽很高興。」
木蘭歡呼：「果！許他會個孝子呢。他若，他會很的。爸爸還說當士不？」
「他現在不說了。當！他現在很愉快，哥哥說話的時候兒的。那，爸爸立夫、哥哥，他們三個人說話後半夜。哥哥說是華太太他勸的。你！媽媽正給他津一位朱的姐辦婚。但是他堅決反對，說他己選擇中意才娶。我聽說他正追求一個姐——你知，叫慧，前是個尼姑兒，現在是一個紅歌妓。」
「你說的是前牛東瑜有關係的那個慧嗎？」
「是，哥哥說，那時候兒他很佩服慧的為。媽當反對。昨他很生氣，爭吵了一頓後，走了。」
木蘭聽說很不安，又問：「他素丹的情怎麼樣了？」
「這件一言難盡。素丹現在嫁了南洋的一個富商的兒子，叫王佐。算做了一件糊塗。前幾我碰見丈夫。來不匹配。」
素丹已經為社會所遺棄，是在人海飄零了。在是個叛徒，在所謂「現在女」中是個急先鋒，學校畢業後來北京。哥哥素同是一個教會醫院的學生，對的生活不為，但是又沒辦法管。素丹行動十分由，追求的男友很，因為很青年男人頗為膽的由貌風騷所迷惑。有些次來體仁，體仁相戀。倆人的婚姻問題討論過。木蘭很不贊。喜愛素丹是個同學朋友已，但對這個軟弱的哥哥來說，不夠一個有力的幫手。覺哥哥不配，婚後不使快活，不過對這件，並不肯說甚麼。但是莫愁在則力表反對。這就是為甚麼素丹巴固後來對莫愁頗無感的緣故。素丹失望餘，索嫁了一個瞎擺架子的富青年王佐。王佐由新加坡來北京，住在北京飯店的套房裏，來追歡尋樂，來物色新娘。王佐既有錢，又傲慢，誇娶北京最漂亮的姐。結果，果娶了，至少這是他己的法。素丹蒼白像個鬼，但是卻奇，像一朵外國花兒，兩隻眸子猶一池秋水，勾魂攝命。王佐追求萬分熱情，但是婚後幾乎還不兩個月，倆人覺找錯了配偶。
莫愁接著說：「有一次我在王府井街碰見他們，那時候兒，他們顯剛從飯店裏吃完飯。素丹叫我，我介紹給那高的丈夫。但是那做丈夫的卻一直往前走。丈夫身穿西服，拿著手杖，手戴著金戒指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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