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光號——這是他記憶中不存在的，觀光號的整潔與講究，及整潔所帶來的明亮，給了他意外的高興，像清早來郵差送來一包沒有料及的禮物一樣。女廣播員的聲音，很的國語裏灌了叫人不不皺眉的做，是觀光號給他的印象僅有的缺點。意珊說不靠窗坐，坐了會頭暈，他正中懷坐在靠窗的座位，泡了兩杯香片。
萬華退過後，眼前就開闊了，有稻田、收了麥還未插秧的片平，有樹木及電線桿，偶爾的牛羊，及一片晃眼悅的綠。他從柏城芝加哥的高架電車，車裏肥胖呆木，翻著厚的黑女人，半是在芝加哥北郊森林湖或微一帶給有錢的白人做打掃洗刷的短工的。此外還有醉醺醺、臉身許毛的波黎各人，及手裏有一本偵探說，勾鼻一支煙的猶太人。當還有國人，半是密西根街裝潢華麗的時裝公司搶購減價的中級庭主婦。還有，分不是日本還是韓國還是中國的東方人——像他這樣。
高架電車經過的路線是建築物的背面、倉庫的晦灰的後牆、一排排快倒坍仍舊住著貧苦的白種人或生活尚過的黑人的陳舊的公寓的後窗，後窗封著塵土，後廊堆著破毯，斷了腿的桌椅、沒了彈簧的床。在險臨臨的欄杆，曬著女人的內褲，破了洞的罩、嬰孩的尿布。後窗望，是豆腐乾似的一塊枯黃的草。草飛揚著碎紙，擦了鼻涕的，畫了人頭的，寫了污穢的話的。高架車隆隆經過時，將快倒坍的木屋巍顛顛的閃了幾，車子一過，它又斜斜的撐住了。等待政府救濟委員會的人那一興，跑來檢查核準後，許有希望被拆掉，再蓋一個新式的，有橢圓形迴廊的摩登公寓。
高架車快芝加哥時，鑽入，立刻就是黑暗一片，僅有軌邊的牆，一幅幅眩眼的海報廣告：韓國金氏姊妹在派莫旅舍登臺演唱，滾石樂隊來馬考密戲院訂票請早、百發靈頭藥減價、烏磚戲院將演「誰怕吳爾芙夫人」，等等。一幅幅閃過，留黑暗與震耳的車聲，後當白牆寫著黑字的夢露街時，你站直了，伸伸腿，剛剛在後窗外見的貧窮抖落在汙黑的椅子，隨著人群從底升，面對著的，是芝加哥最繁榮富貴的斯的茲街……。
「喂，」意珊輕輕的推了他一，「你又犯了那個毛病啦？」
他怔了一，忙笑說，「那裏，久沒有坐火車了，見這片開闊的平原綠，喜歡忘了形了！」
昨，為了使母親高興，為了使父親不坍「臺」，清早他就陳向意珊賠了不是，對解釋，他並沒有意思冷落，是他常常犯「跌落在沉思」裏的毛病。容易意珊「轉怒為喜」，他們吃了一頓館子，了一場電影，才將一場情人間的風波掩過。
「你餓嗎？這車有吃東西的方？」
笑著，頭髮俏皮的甩耳後，「當有，且十分講究呢，你嗎？」
餐車整潔講究，白的臺布，白的鑲著細黃流蘇的窗簾，每桌的檯布，鵝頸的竹綠色花瓶裏，插了像劍蘭似的猛紅的花。流蘇輕輕晃著，從晃著的流蘇流一股細細的音樂。白衣侍者遞過菜單，中英文的。菜單，有各色三明治，另加咖哩飯，蛋炒飯等，磊嘬著，輕吹了一聲口哨：
「洋化！」
瞟了他一眼，「你又來了！」
他忙笑著說：「這次與妳無干。你什麼？」
「咖啡了，現在不餓。」
磊喝一杯很淡的司各區加冰，手晃著杯裏的冰塊，眼望著窗外碧綠的田野遠處重疊分明的山巒，裏漾著平穩的愉悅。絕不是為了意珊與他言歸於，是為了又回田間，回己熟悉的一切：竹林，茅屋、溪，及牛羊。為了離開臺北的喧鬧，為了旅行開始時所抱的希望，為了見及的丈夫，許，還見眉立。當，為了意珊與他一來了高興。
他開始告訴一些他在國過的方，西岸尤塞末推公園的瀑布，中西部倜儻公園的雪景，東面尼加拉瀑布燈後的彩色，及西南方落磯山裏幾個叫人不不靜來的湖。聽著，臉帶著那股羨慕的神情，黑眼睛閃著期待的亮光，的臉變更白皙，因更年輕，他忍不住說：「這些方，我會帶你的。」
孩童般的嬉開了臉，眼角彎來，嘴角勾，一股俏麗從嘴與眼間氾濫來。
「你是真的？一定啊，你一定帶我！」
他笑笑，隔著桌子，湊過臉，在頰吻了一。往沒有人的餐室裏望望，手劃著紅紅的頰說：
「還說人洋化呢！」
他酒一飲盡，說：「你太乖了，我忍不住。」
「乖？我你吵架，你還說我乖？」
「我不是說你的格，我是指你長Cute，不什麼字來解釋，乖字。」
他們一直坐中午，後各人叫了東西，磊是蛋炒飯，意珊是火腿三明治，加一客草莓霜淇淋。吃完後，他們回座位，太陽從拉的遮光紙邊偷進來，斜斜的流在意珊臉。陽光，火車有規則的聲音，加車裏電扇帶來的微風，還沒有磊說幾句話就睡著了，磊不擾，輕輕的翻著畫報，回國一次感裏安寧。
他張平的話，什麼各種角度，意珊許是個有點幼稚又太虛榮的女孩，己在的年齡裏怎麼不是這樣呢？因為那個年代過很久了，己已忘了，就為己不是那樣的。許己那時正一樣，比還幼稚，不，他為什麼往國外跑？現在回過頭來責怪意珊不該一一意的國是沒有理的。他微側過頭，睡著了的樣子，睫毛輕輕蓋在臉，微微觸及，臉最傳達表情的方關閉後，還令人覺是動人的。這點他不否認，是個的女孩，這些年來，他在國沒有找一個對象，是因為他沒有遇一個稱的女孩是原因一。
台南時太陽還亮晃晃的。他輕輕將意珊搖醒，臉睡紅紅暈暈的，意珊睜開眼來，不相信似的說：
「我睡了一覺嗎？」
「還怕沒有，我丟在一邊，意思嗎？」
笑更深些，露門牙邊尖尖的犬齒，「是你嘛，我吵架，害我前晚一夜沒睡。了嗎？」忙站了來，身穿的一件竹青色面印著一輪輪月牙的旗袍拉平直了，又短髮勾耳後，吹回的一綹短微鬈的頭髮拉來，爬在額，給臉添了一種隨意的嫵媚。
「我這樣嗎？」
「不再了，」他說，取放在架的兩隻皮箱及一個旅行袋。還沒有車，磊就見帶著蓉蓉及的丈夫定亞。曾寄過們的結婚照及婚後的生活照片給他，但定亞似乎比照片中的人顯矮，許因為他胖了，他幾乎一般高，比他己矮了幾乎一個頭。一張圓敦敦的臉，架了一副玳瑁邊眼鏡，額角寬亮，遠遠的不他是否有點禿頂，穿了一件花的香港衫，猛一，完全是一副商人的樣子。磊像不他做學生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因此有點不瞭解怎麼會嫁了他。讀學的時候，磊偶爾聽見的朋友佳利的妹妹等聊，目中的丈夫總脫不了「高英俊」「帥」「灑脫」幾個字眼，不知為什麼會選了一個不包括那幾個字句的任一個形容詞的丈夫。
他們一車，夫婦就迎過來，還沒有介紹，郎舅兩人就握了手，定亞講的是一口帶江北口音的國語：
「久仰，久仰，沒有一不說你，在國外十年，很意吧？」
磊訝的望了一，這是什麼樣的談吐？既不親切，又顯俗氣。意珊在說話，沒有他。
「還，你班時間還來接，真不意思。噢，這是陳意珊姐，這是我妹夫王定亞。」
磊沒有防，定亞當更沒有，意珊竟伸手來。
「王先生謝謝你來接，喲！蓉蓉，還記阿姨嗎？」後蹲來，拉著蓉蓉的手說，「叫阿姨，阿姨給你帶了吃的東西呢！」
蓉蓉就叫了一聲，立刻接著說：「東西呢？」
「蓉蓉，意思嗎？」說，後拉著磊的手。「走吧，哥，這裏熱。」
車站外，定亞己一架一九五八年，保持還很像樣的福特旅行車開過來，後的行李放在後面，帶幾分意的神情說：「這是我們廠長的車子，不過他們平時不常來，我隨時。他們待我很。」
定亞做的糖廠在一個叫竹子店的鄉，從台南的火車站發，車行十二分鐘就了。一路完全是鄉村風光，綿亙的稻田，夾雜著竹林圍來的房屋，及沿公路擺的吃食攤，車子過處，一車灰塵揚灑在堆在竹筐的香蕉、甘蔗及荔枝。有時群雞在路邊漫步，對遠遠來的車子視不見的踱它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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