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海老是顛顛倒倒，排解不開。方培蘭說了他幾回，一點沒有效驗。後來方培蘭氣來，跳著腳打他，罵他「混帳，不是東西！」，他反從此不見師傅的面了。方培蘭滿腹牢騷，逢人輒：「你，養兒養女收徒弟，有什麼意思？為了個臭丫頭，情願不師傅了。」
方祥千怕師徒兩個真的決裂了，再三派人許海找了來。原來他躲在孟四姐的漢子裡賭錢呢。那孟四姐從被方冉武送了縣，押進監獄後，賸了他丈夫劉斗子一個人在裡無為生，就娼寮改為賭窟，約些不三不四的光棍，在裡聚賭抽頭。許海在這裡算是一個賭，一輸三百二百，面不改色。不但劉斗子笑臉捧著他，連那些賭棍仰他鼻息，口口聲聲叫他許爺，連手兒來贏他的錢，買白粉過癮。狐狸龐月梅現在做白粉生意，劉斗子就是他的推銷員一。不久前，為了代銷的貨帳不清，劉斗子被保衛團的張隊長柳河陶隊附祥雲抓公所裡結結實實打了四十軍棍。張隊長吩咐來：
「你後再欠錢，我就照一塊錢十棍有算，有少算少，認真打你！打了你，還拿錢來。不拿再打，直拿來為止。你記清楚了，別再馬虎！」
劉斗子受了這一場教訓，這才釘是釘，卯是卯，再不敢賴帳了。
許海戀戀不捨堆開賭局，一步懶一步師傅來。祇見師傅在外頭學房裡陪著方六爺喝酒。見他來了，吩咐人添椅子，一同坐，方祥千就先說：
「今，我們前的話一句不再提來。你的親，放在我身，等我來給你找個的。不教你著比張繡裙百倍，不算數。男當婚，你並沒有錯。是張繡裙既已經跟了別人，那就沒有法子，師傅勸你的話是實情。你這裡發悶難怪。這麼著罷，我給你一趟差，你外面走走，散散。」
「教我哪裡？」
「高集。」
「高集火車站嗎？」許海一聽這個方，就先有點高興。原來他活了二十歲，沒有見過火車。
「是的。我有個朋友，原住在Ｔ城，年肺病，今一比一厲害。又窮，生活醫藥了問題。是我寫信給他，請他這裡來養病。你高集他接了來。」
「這個人，」方培蘭接著說，「就是在Ｔ城領導工的尹盡。還有一個陪著他的人，是海來的，順便來我們的工，約還有指示。你一路照護他們，不嘴亂說話。」
「尹盡走了，Ｔ城由誰負責？」許海問。
「我還不知，」方祥千說，「我約是董銀明。等他們來了就知了。」
東嶽廟的殿西頭，收拾一間屋子，裡面裱糊一新，預備給尹盡住。海客人，方祥千因為己的廳房辦了夜校，決定招待他住在方培蘭的學房裡。
「六叔，住在我這裡，祇有一樣不方便，我裡沒有人會做菜。他們端來的飯，連我海不高興喫。海來的人，怕不嘴尖很。最你老人拿手的那燒雞，請他喫一回，讓他知我們方鎮不是含糊的。我說，六叔，我這幾個月沒有喫你老人的燒雞了，來我就嚥唾沫。」
方培蘭說著，揚聲笑來。方祥千：
「那是，我一定請他喫喫燒雞。至於每喫飯，找個人來燒罷。——我記那一回在狐狸，就是康八康子健頭一回見面的那一次，那個菜弄還不離譜。你知不知那是誰做的？」
「裡的菜，是己做的。有一個老廚子名叫龐二明，說就是龐月梅的弟弟，菜倒是弄不錯。」
「就借龐二明來罷。」
二一早，許海就帶著雙套騾子轎車高集了。他在火車站了火車，開了眼界後，過了兩，就往約定的點時間接了尹盡。海客人，說著方鎮差不口音的話，四十歲，土裡土氣，倒像個鄉教書先生。他己介紹，姓侯名達，說：「你叫我侯爺了。」
尹盡已經病不坐，他是帆布床從Ｔ城抬了來的。不說，騾車是不坐的了。許海侯爺商量，僱了一頂四人轎子，帶了八個轎夫，輪著班抬他方鎮。
侯達帶的是一連串緊張的消息，國民革命軍從廣州北伐，順利攻兩湖。現在已經規復了南京海。國民革命軍的迅速進展，是共產黨的利益相背馳的。這就像兩個人競走一樣，共產黨被遠遠拋在後頭了。侯達帶的級指示是：阻撓國民革命軍的進展，破壞國民黨的一切工，不擇手段發展共產黨己的力量。方祥千告訴侯達說：
「我們這裡沒有國民黨，說沒有。少數國民黨的中領導階層，在外面做官，沒有在本鄉方扎根。我們現在已經控制了所有的綠林，這是『逼梁山』的貧農佃農遊民無產階級。我們的做法是：惡化主農民的關係，掌握綠林的武力，靜待時局的演進。」
侯達在方鎮一住兩月餘，他對於方祥千所控制的綠林駐軍的實力，發衷的敬佩。他說：
「鬥爭是離不開武力的。你的做法，將是共產黨功的一條捷徑。」
侯達尹盡帶來教人悲傷的消息，那就是加入廣東軍校一期的陶補雲已經在東征淡水役陣亡了。對於這個極有希望的雛虎的夭折，方祥千比別人流了更的眼淚。他請了八個士在東嶽廟裡給陶補雲念了四十九經，陶補雲的父親陶鳳魁他的幾個哥哥，輪流守在廟裡香供飯，追悼這個首先犧牲的英靈。
侯達離後，尹盡的病漸漸沒有希望了。方珍千告奮勇，給他醫治，斟酌了三才立一個方子來。方祥千拿過來一，頭一味藥是生二兩，他沒有二味，就放了。卻請曹操曾鴻，根據他所淵源的陳修園，八分人參的補劑來「投石問路」。不幸的是路還沒有問著，尹盡就伸了腿了。
尹盡的病逝，是方祥千陶補雲陣亡後的二件傷。他老淚縱橫的說：
「八個士，八個尚，再請八個尼姑，給他們念幾經。這是我們僅有的一個人才，他偏偏死了。從今後，我們再沒有人會唱俄文的三國際歌了！連個俄文歌不會唱，我們的臉還有什麼光！」
「人已經死了，」方培蘭卻誠懇勸慰他說，「你老人就不必再儘著難過了。一個俄文歌有什麼稀罕！我們其蕙妹妹茂弟弟，了俄國這幾年，等回來了還不會唱個俄文歌？恐怕連俄國話會說，俄國孩子會養了。你老人等著瞧罷。」
※※※
時局的消息，卻愈來愈離奇了。說是國民革命軍攻入了Ｔ城，又被日本兵打了，張中昌跑了，日本人重新佔領了Ｔ城Ｃ島聯貫這兩的一條鐵路。康子健接師長的命令，他這一營人隨師向南方撤退，聽候改編為國民革命軍。方祥千方培蘭卻勸他不必走。
「日本人又來了，我們不藉機會給己點，儘著跟人跑什麼？你革命軍有什麼淵源？改編來，改編，就你改編完了。」
方其菱再三給他說：
「你真在這裡立業，這就是個機會了。這幾年，你已經紮了根，一走，就連根拔了。你哪裡再找這樣的盤？」
於是康子健就了最後的決，藉開拔為名，隊伍拉山裡頭了。少數不贊這一行動的人，給他一一解決了。他從此實質變了康八一流的綠林英雄，卻仍住在鎮，了二流紳士。在這個鎮，祇有真正姓方的才有一流紳士的資格。
當變真空後，方祥千就積極佈置日本人聯繫。他的目的有二：購進器械彈藥，輸入毒品。前者為擴張實力，後者為籌措經費。康八年輕時候，曾在Ｃ島日本洋行裡過情，說很的一口日本話，認幾個日本人。他便親高集，又從高集Ｔ城Ｃ島跑了一轉，帶回了一個日本浪人名叫山本次郎的，在鎮設立了一個山本洋行。這個山本次郎會說中國話，常穿中國長袍。他的洋行高集的日本駐軍直接聯絡。往來貨款，由方培蘭派人護送。
狐狸龐月梅賣白粉嘗了甜頭。這一回竟異開，取山本洋行各項毒品的「專賣權」。叫姑龐錦蓮親山本洋行，購貨為由，對山本次郎施其勾引手段，當就留宿在山本洋行裡。後，山本次郎曾對方培蘭有所表示，他有意所有毒品給龐錦蓮總代銷。
方培蘭當時對山本沒有任何表示，離開山本，了保衛團公所，卻教張柳河陶祥雲兩個人送給龐這樣一句話：「我不一定什麼時候，拿娘兒兩個的腦袋！」
龐月梅慌了，央及張柳河陶祥雲兩個給方培蘭說話：
「我們從今後，再不賣白粉了。我不教錦蓮再那山本。培蘭爺說怎樣就怎麼，我什麼時候敢駁回來？爺有話，祇管吩咐，千萬不生氣。難我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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