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冉武娘子聽說老太太選中了進喜接替進寶，裡像放了一塊更重的石頭。這個混帳東西往常裡見了我，瞪著兩隻賊眼，不是頭，就是腳，簡直沒有一點規矩。比較來，倒是進寶還老些。，活該這個人是完了，偏偏遇這些妖孽！
越越不對勁兒。像那棋手一樣，一步一步眼著敗來了，倒不再著急，祇覺氣悶。一切一切，似乎靜止了；像停了擺的鐘一樣，呆在那堵壁，已經遺忘了它己。
從老奶奶的房裡來，正不知走向哪裡的是，卻見老姨奶奶站在西角門向招手兒，就往西角門來了。
「少奶奶，」老姨奶奶說，「我屋裡來坐坐，告訴你一件稀奇。」
「剛才的，還不夠稀奇的嗎？」少奶奶勉強笑著說。
「磨房裡的周二媽沒有來找你？」
「沒有。你從一早，為了進寶，哭哭鬧鬧。我這才來，哪裡有個空兒來？」
兩個人進房裡坐，西門氏先給少奶奶遞一杯茶。後悄聲說：
「周二媽來告訴我，漢子今早四更來，預備磨房裡推麥子。剛燈點，穿衣服，就聽見磨房裡磨響。周二媽說，『你聽聽，是不是磨響？』漢子說，『別胡說了，怎麼會磨響？』『不是胡說，你倒是細聽聽呀，真是磨響。』漢子靜來細一聽，不錯，果是磨響。『什麼人這麼早套磨了？』周二媽說，『除了你我兩個人管磨房，這個宅子裡有誰套磨？』那麼說，難是那磨己動？夫婦兩個裡疑疑惑惑，提著燈籠往磨房裡。一直走磨房門前，裡面漆黑，磨是真在磨，一點不錯。漢子一手提著燈籠，一手推開磨房的門，燈籠一照，聲音立時停了。磨還是那磨，一點沒有動靜。兩個人提著燈籠回來，沒走了幾步，磨又呼隆呼隆響來了。『鬼推磨！鬼推磨！』漢子說了，差一點沒有嚇叫來。緊走後頭碉樓，幾個護院的團丁擠在一，壯著膽子，挨亮，才套磨。那些團丁拿著槍聽來，真真不錯，是『鬼推磨』。……」
少奶奶聽有點發毛。仗著是在白，又有老姨奶奶著伴兒，還是卜卜直跳。
「鬼推磨？」說，「真是聽沒有聽說過，竟有這等！」
「總是一個人敗了，才發生這種，這就是不祥兆！」西門氏搖搖頭，冷冷的說，「你，那不是進寶先送了命！」
「難這鬼推磨是應在進寶身？」
「進寶是什麼東西，驚動鬼推磨！這鬼推磨是一件，定應在這一的運，或是應在這一——」老姨奶奶說這裡，話嚥住，卻伸了右手的姆指，對著少奶奶比畫了一。
「果真意此，人力不挽回，」少奶奶含著一泡眼淚，嘆口氣說，「就不著使計，耽憂愁了。等著走那裡算那裡就完了！」
「不是。我現在是什麼穿了。不了，解褲腰帶來結個活扣兒，解脫了。」
「老姨奶奶，你那蘇州老裡還有什麼人嗎？你又沒有孩兒累著你，真是這裡不住了，回？」
「我進了方這個門，已經三四十年了。知那老裡變是個什麼樣子！就算是還有親人在，我這麼空著兩隻手回，誰還認我？」
※※※
正說著，忽聽房裡一片喧嚷聲，「打呀，打呀，快快打呀！……」像亂一團的樣子。少奶奶聽了聽，說：「又了什麼了！」兩個人忙走過。
「鑽花檯子裡了！」房裡叫。
「什麼？」少奶奶問。
「一條蛇，跑了！」
「那打不！」西門氏說，「快燒香來，磕頭，送牠走。」
老太太正站在後門望著後院裡的花檯子，那蛇不見了。聽見西門氏說話，就對著吐了一口唾沫。說：「你快別胡說了！怎麼打不？你給牠燒香磕頭，你你！不臉的貨！」
西門氏紅著臉，靠牆壁站了，沒有敢回話。老太太繼續說：
「這不是！一個人，見了蛇，總是不吉利。一回廳房簷掉一條蛇來，老爺子在Ｃ島世了。今這又見了蛇，進寶死了！見蛇不是東西，惜沒有打著牠！」
「那裡來的蛇？」少奶奶問底人。
「像從那邊樹底鑽來的。有雞蛋那樣粗，一托長，黑白花。我們見牠的時候，牠已經爬後門口了。緊著找東西打，就來不及了。」
「這些妖物是有靈的。」老太太坐來，捧著水煙袋說，「通三三爺那邊老太爺世的時候，才鬧利害呢。老太爺人的，半夜裡開門解，一條蛇團團堵在門口正當中，動不動。老太爺沒敢，關門回來。不己的煙榻，正在己躺著抽煙的方，又蟠著一條。見人來了，才慢吞吞爬床走了。老太爺嚇一夜不睡覺，剛放明，無病無痛的，人就死了！死了後才是怪呢。五間房，前簷，一個瓦稜垂一條蛇來，齊齊的一排，比那冬的簷溜冰還整齊。一人差點沒有嚇死！直東獄廟老來念過『倒頭經』，才走了。走走怪，一霎眼，就蹤影不見了！」
「這麼來，」少奶奶接過說，「對於財是不利的。聽說通三三爺那邊，沒有幾年的工夫，田賣光了。現在剩一片空宅子了。那通三三爺還是頂會過日子的，平常連一文錢捨不花。」
「一個人該該敗，不在你省不省。」老太太說，「應該敗了，你省敗。財是賜的，不是人強留住的。這些情，我是最開。有福享的時候不享，等窮了再享就晚了！」
那少奶奶聽了這話，不為。的意思是就算你有錢，無須一朝夕間定它花光。不妨細水長流，留著慢慢花。己花不完，傳子孫。但嘴裡卻不不附老太太。說：
「你老人這樣法，就是你老人的福氣了。」
「這說不是什麼福氣。你們知我的，我就算留兒孫了。」
老太太說著，打了一個呵欠，覺有點癮，就裡間抽鴉片煙了。裡念著進喜。有人伺候吸煙慣了，一時沒有了這個人，總覺著不方便。怎麼冉武還沒有帶他進來？。
※※※
二中午，曹娟的爹了。他被讓進賬房，馮二爺一同喫午飯。這個「殊遇」，頗使他驚異。因為年來，他照例在門房裡門的一同飯慣了，現在賬房先生平坐著，總覺著不勁。馮二爺的態度比前不同，他今是分外的親熱，再三讓他喝點酒，又菜布過來。他忍不住說話了：
「二爺，你這麼客氣，我不敢當。」
「老曹，不是我客氣。我透個消息給你，你快主人做親戚了。不說我，後冉武爺你平平坐了。」
「二爺，我不明白你的話。」
「是你生了個女兒。」馮二爺笑了一聲說，「你的女兒巴結冉武爺了。」
曹老頭聽這話，就酒杯放了。他不安抹抹己的嘴，怯生生的問：
「怎麼？二爺，我的女兒不？」
「你不急，等我慢慢告訴你。你的女兒原在少奶奶房裡，韓媽一處住。有時候，在爺跟前端茶送水，幫著伺伺候候，這原是不免的。不，有一，被少奶奶親撞見坐在爺腿。少奶奶就惱了，怪爺不該壞人的女孩。你的女兒不意思——」
「怎麼啦？」曹老頭睜眼睛，急著問。
「央了韓媽，告訴少奶奶，說那原是己願意的，請少奶奶不爺鬧。」
「這丫頭！」曹老頭氣來，頭的氈帽摘來往桌子重重一拍，「不這樣不貨！二爺，我在宅裡不撒野，你等我帶回的命！」
「你不帶回了。你不，老太太喜歡。老太太知了後，就給爺說，人女孩，被你壞了，還怎麼回嫁人。不找馮二爺做媒，你就留罷。這一來，爺少奶奶願意，你的女兒願意。所我就請你來了。這是你的一個機會。」
「宅裡的意思怎樣呢？」
「宅裡是你的女兒算了爺跟前的人了。這已經是木已舟，生米做熟飯，再沒有辦法挽回的了。現在就你的意思了。」
曹老頭連連喝酒，沒有一句話。他明瞭己的身分。他知他一點頭，他的女兒就了宅裡的「老婆」了。他深惡「老婆」這個名稱，現在一子這個名稱加在他己的女兒身，不管女兒不貨，對於己的老臉總是不的。康營長做太太，他不肯，現在竟給人做了老婆，那還什麼話！但是不答應又怎樣兒？他實在不一個辦法來。於是他就有喝酒
（本章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