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氏兄弟水後不久，漸漸有點懊悔。窮人誠幹不，但綠林不是幹的。野蠻詭詐籠罩著綠林中的每一個人物，使他們的義氣豪爽為黯無光。更令人厭倦的是生活的不安定，簡直像老鼠一樣，夜裡做案，白找方掩避休息。裡老是懷著恐懼，怕己不知在什麼時候落網。分手的錢，祇有喫喝玩樂，隨手花掉，既不儲蓄，又不置產業。總，比較來，並不比幹泥水匠強。幹泥水匠，窮固窮，卻落個安理，夜裡睡安穩覺。
弟兄兩個不時東嶽廟見方培蘭，懇求方培蘭怎麼給他們個辦法離開綠林。方培蘭特別賞識陶補雲，覺他有抱負，有見，且眼光放很遠。他介紹他們加入共產黨。替他們主意，教他們拜求方金閣，疏通縣衙門，招安做保衛團。藉一個合法的身分，做點。
方金閣是方鎮的一個紳士，常住在縣城裡，走動官府，經問方的情。他每月有三五日，回方鎮來住一住，照料照料裡的田業。他有幾支步槍，由他的幾佃戶輪流來給他守衛。這一，方金閣剛從城裡回來，深夜間他還在床抽鴉片，忽聽柵欄門外邊打了一排槍，那聲音是駁殼。那時守夜的人叫做韓，正抱著一條又笨又重的俄國造步槍「馬利霞」在打盹兒，被柵欄外邊的槍聲驚醒。他手忙腳亂，哆哆嗦嗦，歹算「砰！砰！」回敬了兩槍。聽外面叫：
「門的是哪一位？」
聲音很熟，不由應聲：
「韓。你是誰？」
「原來是韓哥。我是陶補雲哥哥陶祥雲，特為來給方老爺請安的。韓哥，你不讓我走近前一點，我給你說幾句話。」
「原來是陶十七。，你過來罷。我躲在這裡邊，我打你，你打不我。我先說明白，你別搗鬼！」
「韓哥，你放罷，我不是那種人！」
陶補雲說著，走向柵欄門來，剩陶祥雲仍舊留在遠處。等靠近了柵欄門，陶祥雲才又說：
「我這裡有點禮物，請你送進給老爺。你給老爺說，我見見他，有幾句緊的話面談。」
陶補雲將一個包裹從棚欄洞裡扔了進來，落在發沉重的一聲響。接著，又扔進一個來，聲音先一個不同。
「韓哥，這包裹是五十塊洋錢，給你買兩壺酒喝。」
韓撿了兩包東西，碉樓底，借煤油燈光，了個明白。不錯，包是五十塊錢。那包，不打開，味很，是煙土，重重的怕不有一百兩。他招呼陶補雲：
「老十七，這東西，我給你送進。你等著，別搗鬼！你趁著我不在這裡，爬柵欄，不是人！」
「沒有的，你放！我一還住在鎮，我怎麼敢在這裡玩戲！」
「，那頂！」
韓進，情形給方金閣報告了，禮物獻。方金閣一聲不響，祇管抽他的鴉片。過了一會，才坐來，打開那一包煙土，，聞聞，慢吞吞說：
「倒是點雲土！老韓，既他送你五十塊錢，我不不教他進來，他底有什麼話說。有一樣，我你說明白，這件情秘密，祇許你記在裡，不許對人講，免鬧閒言閒語來。你保住我這句話，你就帶他進來。是你不，我們趕快東西送還給人，不找麻煩。」
「老爺，這是，有什麼做不的！我一定不給人講就是了。」
韓說了，便開了柵欄門，放陶補雲進來，方金閣在一百兩煙土的分，從煙榻坐來，再三讓陶補雲坐了。陶補雲老老實實告訴他，因為一時打錯了主意，入了綠林，現在十分後悔。希望老爺給縣太爺講講情，准許「招安」他們弟兄兩個參加保衛團，替戶主人門。
「老十七，不你年紀，有這個深謀遠慮。」方金閣對於陶補雲加讚許，他放煙槍，燃一支炮台紙煙，高興的說，「這個主意極了！我一定給你幫忙。我實在同你講，你這件情，是在一任太爺手裡，少說花一萬銀子；這等於是買一個死罪，你兄弟兩個，一萬銀子不為。幸現在這位太爺給我特別合來，特別有面子。這麼著罷，我來主，你們兩個人，孝敬他五千塊錢，准你們復為良民。……」
「謝你老人為我們做。五千塊錢，等我給哥哥商量商量。不瞞你老人說，幹我們這一行，平常沒有攢錢的。這樣的款子臨時辦法籌。……」
陶補雲裡打算給他還還價，因為確實是沒有錢。方金閣當比他更機伶，便來一個「端茶送客」打斷他的話，說：「罷。我不便留你，你罷。什麼時候錢籌足了，什麼時候你再來見我，你記住：次再來，還找韓傳話，不教別人知。韓，你帶他罷，時候不早了。十七，我不送你。」
※※※
陶補雲約著哥哥祥雲轉東嶽廟來，會見方金閣的情形告訴了方培蘭。方培蘭：
「沒曾他的胃口這樣，這樣狠。」
「我們綁人票，他綁我們票。」陶祥雲搖搖頭說，「我們算土匪，他算什麼？」
「我們是土匪，」陶補雲說，「他是土匪。」
笑了，方培蘭：
「你們己盡量辦法，湊少算少？我這裡給各路弟兄告個幫，來全這件。」
「這許錢送給他，冤枉？」陶祥雲說。
「那沒有什麼。」方培蘭說，「先給他！將來有機會再拿回來。」
這些綠林弟兄們在這件表現他們所標榜的義氣。你一百，我八十，他三十，不幾，湊足了萬塊錢。方金閣又城裡了，等他二次回鎮來，陶氏兄弟兩個才又拜見他。陶補雲：
「錢是已經湊來了，很不容易，全是靠人幫忙的。當這是送縣太爺的。是，沒有孝敬你老人，實在說不過。」
「十七，」方金閣彈他的紙煙灰，腦袋晃了一，說，「你說這假話就不對了。我是希望你們走一條正路，不己陷太深，才來管這件閒的，我難為了你們的東西，才替你們幫忙？你們是這麼，就辜負了我的。」
「倒不敢那麼。」陶祥雲接過說，「承你老人的意，我們真是過意不。過些時候，還有朋友願意給我們湊給個錢，再來孝敬你老人罷。」
方金閣再三推說不著，客氣了一陣後，鈔票過了數，收了來。說：
「我提前明就進城。我帶韓，教他消息帶回來給你們。」
陶氏兄弟來的時候，又送了韓二百塊錢。
過了幾，韓從城裡回來，拿著方金閣一封信，派定陶祥雲陶補雲為本鎮保衛團隊附。原來方金閣是本鎮保衛團的團總，這封信是寫給副團總方冉武的。本鎮保衛團總共有三十個團丁，由一個退伍排長張柳河負責管帶，名義是隊長。這一部分人，算是鎮公有的武力；衛力量，護院的人槍不包括在這裡頭。
陶氏兄弟因為這封信是寫給方冉武的，原是有芥蒂的人，頗覺著為難。陶祥雲說：
「他是記著從前的，不肯容我，那怎麼辦？」
「這是金閣老爺給他的信，」陶補雲說，「又不是我們求他，管他怎的！請韓哥先信送給他，他怎麼說罷。」
實證明，陶祥雲的法有近乎「人」。方冉武像並沒有還記從前的情，他熱切歡迎這兩位歧途歸來的子弟，親帶著他們團公所，他們介紹給隊長張柳河。張柳河立時集合全隊團丁這兩位新隊附見面。方冉武副團總身分，在中客廳裡盛宴招待張隊長兩位陶隊附，陪的幾位紳士中，有方培蘭。方冉武讓喝點酒。他說：
「左左右右，這許村鎮，差不過了，有我們鎮一直現在還是安安靜靜的，這是張隊長護衛的功勞。」
「那裡那裡！」張隊長說，「我是個外縣人，承各位鄉紳老爺我，在這裡喫一分口糧，我不不感恩圖報。是我實在並沒有什麼辦法！鎮平平靜靜，實在是培蘭爺的面子！」
「這是你說客氣話了。」方培蘭笑了一聲說，「我說句老實話，現在新的這些後生們，恐怕連我這個名字沒有聽過了，那裡還有什麼面子。不過這後，總高枕無憂了，有十一十七在這裡，他們新的才有面子。」
方培蘭轉面向陶氏兄弟說：「後你們兩個偏勞罷。」
※※※
方冉武娘子聽說廳裡請客，有兩個剛「招安」來的土匪，的「芳」裡十分稀奇。原來陶十一陶十七兩弟兄泥水匠，是聞名，並沒有見過面。（戶人的女眷，終身藏在深閨裡，說絕對沒有與外邊男子碰面的機會。），泥水匠是不值一的。有土匪，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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