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經費是沒有辦法。一個新的憂愁的擔子，壓方祥千的肩頭。
學校裡對於任何教職員是欠薪欠三個月的。獨有方師爺是例外，他因沈校長的特別關照，已經透支了二百元，他的薪額是每月六十元。再借，是不的了。親戚，朋友，少少，凡有借的方，沒有不借過的。借了，從來不還，就無法開口。
方祥千盤算了再盤算，像祇有一個辦法，雖渺茫，卻還一試。那就是祖遺的田賣他幾畝。但老太爺是一定不會答應的，且遠水不救近渴。玉鳳紗廠的工是重的，尹盡必須早有一輛腳踏車。
方祥千寫了一封信，給他們的馬莊頭，問他有沒有辦法瞞著老太爺賣幾畝田。信寄了後，問題並沒有解決，因為縱馬莊頭回信說有辦法，這個賣田的錢，至早三個月後才手。
「麼找找方通三……」方祥千一方通三，就不禁先己搖搖頭，冷笑了一聲。這是他的一位族弟，是他們方鎮數一數二的戶，人倒是一個滿的人，就是有點吝。不，說他吝不對，他是太儉省，太刻苦。因此，他不與人來往，人就不便與他來往，他變了一個孤獨的人。方祥千對於他的這一位族弟，始就投鄙視的眼光，向來敬遠。不是真為了難，他是永遠不會這個人來的。「為了工，為了遼遠的重的目的，我就委屈己一，姑且找他一趟，試試罷。」方祥千這樣了，就懷著一種輕鄙的理，坐車方通三的寓宅來。
方通三對於這位不常見面的六哥，倒是又客氣又親熱，他一逕讓進書齋，方通三應接客人，另有客廳，不是他十二分尊敬的人，他是不往書齋裡讓的。雖這種難的「榮眷」，方祥千並沒有領會，情形確實此的。
方通三的書齋相當講究，一壁原板西書，一壁線裝古書，北窗排列著盆菊，寫字桌放在向南的窗。屋子當中放一塊毯，有一張圓桌，配著四木椅。寒暄落坐後，方祥千問：
「老三，你近來忙些什麼呀？」
「我在翻譯莎士比亞，」方通三讓一支哈德門香煙給方祥千，「我們現在還沒有人翻譯莎士比亞的全集，我做做。」
「這倒是一件。我真佩服你這種堅苦的精神！我過你的長篇說春雷，那實在是扛鼎一樣的賣力的著。」
「我覺我的力量還不夠做那樣的長篇，不過藉此磨煉己罷了。」方通三誠懇又謙抑的說，「六哥，你見胡博士對我的批評嗎？說我的翻譯不行，勸我少買二畝田，買部字典。」
「我沒有見。你知，我對於文學方面的書報，是不留意的。」
「六哥，其實你應當做文學，你做文學一定會有就。你是學德文的，你翻譯歌德。」
「哪裡！我學的德文，老早忘乾淨了。我現在連份德文報紙不明白，哪裡還翻譯歌德！」
兩個人笑了一會。
「六哥，你的譯學館老同學齊寶申當了國務總理，你怎麼樣哪？」
「我不怎麼樣。老三，你知我是不做官的。」方祥千不願意談齊寶申，就話轉入正題，「老三，今我是來你商量點情的。我近來手頭不方便，急需一百塊錢。我有兩個辦法：一個是你借給我，我不敢保什麼時候才還你。另一個辦法是，我裡的田賣兩畝給你，你從這裡給我錢，我寫信通知我馬莊頭你們賬房裡立文書，做手續。我擔保我們老人老七，沒有異言。至於田價，那說，我給你的肥田，每畝價一百元。」
方祥千先準備的一套話，做一口氣說了。這時方鎮的田價，公公，每畝至少值一百五十元，這是知的。方祥千情願降低為一百元，見他的誠意了。
但方通三對於他的提議，並沒有加思索。順口答：「六哥，你約沒有知我的情形。我是從這幾年來就靠賣田過日子的。我拿信給你，凡裡賬房的來信，沒有一封不是為賣田的。」
方通三說著，聲音有點發顫。他擦根火柴，點一支香煙，似乎手有點抖。他長長呼一口煙，深深重重嘆口氣，繼續說：「六哥，你不是外人，我不瞞你。老人世的時候，給我留二十頃田，這是人人知的，並不是一個秘密。不我不材，守不住祖業，這才幾年工夫，就教我賣掉了七八頃，錢糟踐了。再過幾年，眼就賣光了。半世真不知喫什麼！來，我是常常愁通宵不睡覺。六哥，這是實情，你不怪我！」
方祥千並不是不曾料他會嘆苦經，拒於千外的，所聽完了他的話後，並沒有感驚異。卻很點點頭說：「既是這樣，那就算了。」
方祥千告辭來，懷著滿腹的不平。他：
「你批賣田，難我真不知？你在鄉買了田，省城裡來買房產。騾馬市半條街了你的，一個月房租收幾千元。你為我是傻瓜，這些一點不知！」
方祥千簡直有點氣了。他連車不坐，腳步越走越重，越快。眼鏡滑了鼻頭。他：
「有錢的人，這等惡，真的非共產不了！」
他揚拳頭來，向空捶了兩。他：「是的。共產，共產，一定共產！」
這一會，他就不再憂愁，不再猶豫。跑回住處，打開皮箱，取了他的紫羔皮袍。他，這後還穿什麼皮袍呢！賣了皮袍，幹他娘的！
在西門街一相熟的皮貨店裡，祇消三言兩語，方祥千賣掉了他的皮袍。照他所希望，店主人給了一百元。方祥千興興頭頭找尹盡，給了他五十元，指定三十元買一輛行車，二十元零，那意思就是活動費。又給了汪泉兄弟二人每人二十元，教他們積極工，擴展分子。於是他很滿足回學校。他：
「你教我譯歌德嗎？別做夢了！我這就譯馬克斯了！」
這一夜，他睡很寧靜。
※※※
方艾從湖開會後，裡女子師範他的姐方其蕙，他今剛知在鬧眼睛。湖會，談了些什麼，他並沒有在聽。他身於禮教的舊庭，養了服從長的習慣。離開鄉的時候，母親又再三再四代，這一了省城，一切一切，聽從六伯伯，他怎樣就怎樣，免喫虧當，走錯了步子。就說參加ＳＹ罷，方艾是不明白ＳＹ是什麼東西的，祇因為六伯伯教參加，就參加了。每次開會，他總準時按址，這沒有別的緣故，不過是因為六伯伯來通知教，不不已。他所怕的倒是那本資本論入門，這本東西雖頁數不，但簡直像書一樣的難懂。六伯伯代來，說這本書是非讀不的。這一還說教念背過。他，你就算了我的命，我沒有法背過它！
方艾一姐方其蕙，倒並不一定是因為害眼的緣故。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學生，對於女子學校，總有點神秘感。他覺不不借這個機會們。說穿了，他的是女學生，不一定是他的姐。
他考慮猶豫了整一星期，了二個禮拜日，才了最決，午八點鐘就跑女子師範了。告訴了門房，等在會客室裡。這時已經有些女學生三三兩兩的外，方艾很們，又覺不意思，羞怯怯的不敢，臉約還有點紅。終於方其蕙來了。
「你怎麼來這裡來我？」
「我聽說你害眼。」
「我已經了。——我們法專爸爸罷。」
兩個人在街同行，方艾老覺著不勁兒。人又不知這個是我的姐姐，一個女學生同行，真是難為情。這是教同學們見了，他們不知怎樣取笑我！他這個意思老老實實告訴了方其蕙，問是不是有同樣的理。方其蕙：
「這個是你不。因為你先有一個男女有別的念頭放在裡，就覺不了。你是不純潔，思落後，所才——」
「那麼，」方艾打斷的話說，「你男人在街同行，是不怕羞的了。」
「那是當。男子是人，女子是人，是人，我羞什麼！」
「麼是我沒有弄慣。約常常女孩兒混混，必就了。」方艾不由笑了來，「惜，我沒有機會常女孩兒在一！」
方其蕙笑了。：
「你是我給你介紹女朋友。是不是？」
「倒不是。我祇是覺一個男孩兒女朋友，不一個女孩兒男朋友來便當，機會。——星期日，我們遊湖了，你知嗎？」
「我不知。」
方艾就那一的情形概告訴了。並且說：
「你沒有來，汪二泉問你來。」
「他問我幹什麼？」
「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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