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勝利的狂歡,震撼了每一個流浪者的。

鬱積年的情感,真像是掘開堤堰的洪流,毫無忌憚的傾瀉、奔騰來。

處談論著復員的計劃,處洋溢著回鄉的歡笑。故鄉故人的影子,一時又重現在遊子的頭。

在焦急的情甜蜜的憧憬中,我立即辭了報館的職務。找子雲夫婦商量,我打算在最短期間,辦法回故鄉慰阿蘭;後再尋找亞南秋明的落。

幾年的患難與共,子雲夫婦有說不完的依戀與悵惘;因為他們接受了學校工廠的聘書,短期間還不離開職位。同時,歐的孤兒寡婦,需他們照料。

我將回鄉的意思,婉轉的告訴了歐太,在病痛中又不免傷流淚;但是更知無法來挽留我。先,祇是希望我等三兩個月、跟一路回北方;後來我意已堅,僅是我住幾,等精神一點,給我籌劃一筆充裕的旅費;再託人買一張飛機票,省我在路舟車勞頓。

親切的友情,給我無限的感懷安慰,子雲夫婦請了幾假,陪我在裡休息。

在這十幾內,我簡直沒過歐的門。每,我們總在歐太太病榻旁談,或者孩子們遊戲。人畢竟是在情感裡生活的,在我臨別的前夕,歐庭院的一草一木,給我莫的留戀。

這是一個麗的早晨,子雲夫婦替我整行裝,歐太太親駕駛汽車,送我機場。

在機場,雨點偶提當年從長沙飛來時的往,又不勝感嘆來。

飛的時間了,我匆匆的向子雲夫婦歐太太話別。紅著眼睛,簡直哽咽說不話來。

「早一點寫信來!」歐太太擦著眼淚:「免我們擔,替我向亞南問!」

「還有秋明!」雨點傷的說:「找,叫寄一張照片來!」

「請替我向阿蘭致意!」楊子雲握著我的手:「替我們買一束鮮花送給。」

「唔!」我點點頭,連一句謝的俗套,說不來,祇眼睛來表示我內的感激。

「吧!堅白!祝你一路平安!」還是歐太太硬著腸,招呼空中姐,將我帶機艙裡。

回轉頭,他們還怔怔的站在那裡;祇有海山真活潑的向我招手:「拜拜!徐叔叔!拜拜!」

「再見吧!朋友們!」我膽怯的向他們揮一揮手,再不敢瞧他們一眼,拿一張報紙遮著面孔,無力的躺在座椅。在飛機發動的巨響,掩蓋了我低低的哭聲。

經過八九個時的飛行,飛機達了距離故鄉二百路的徐州。幾年的戰亂,這個古城的遺蹟,已經是蕩無存,面目全非。我在我離那年亞南在車站相遇的往,找車站附近的那旅館,又住在那間曾經等待過亞南的房間裡。

二拂曉,我搭東行的火車。

原野的風物,仍是幾年前的老樣子。不過從沿途的村鎮中,還些殘垣斷壁,烽火餘燼。幾個鐘頭裡,我沒有休息一會;總是目不轉睛的辨識每一塊土的變化。

火車一站站過了,故鄉的距離一點點接近了,我的跟著一陣陣緊張來。驀間,我回憶那次逃的行程;同樣的車輛,同樣的空間,但是在情便迥不同。那時候,我何急急離,現在,又是何急急歸。一次偶的行動,決定了這幾年來的遭遇。

但是,八年風雨,萬漂泊。除一顆傷痛的,我什麼沒有帶回來。

不過,我總算是平安歸來了。父親不會再對我那樣嚴厲了吧?母親一定高興流眼淚來,弟弟應該是長人了吧?妹妹許早已嫁,或者已經做了母親了……。

還有,阿蘭姐一定早已痊癒了。朱伯伯不會那樣封建了吧?許我裡。許,已經將我在醫院裡的情形告訴了人。

我應該怎樣向人解說呢!從前,我一直在欺騙他們;他們會無情的將我逐門嗎?不!誰不敢再給我半點刺激了。

!畢竟是令人喜愛的喲!這幾年來,我走過少城市、村鎮、江河;住過少高樓廈。但是,我還是忘不了。

熟悉啊!我們的堂屋、廂房、客廳、書房,後院的葡萄架,葡萄架面的石凳。啊!是老祖母還活著該有,我又聽講那些陳年古怪的故了。

庭園的景物,還像過那樣愛吧!那門前的糧場,草坪,果樹園,村傍的河,村後的柏樹林,處印著我童年足跡的土喲,它們還從前一樣吧!是的!現在我又找舊日的遊伴,在糧場踢球,在河裡釣魚,在草裡星星。當,我們還玩像孩子樣的真有趣。

呀!又快秋收的時候了。那牛角似的包穀穗子,那紅寶石樣的高粱粒子,那狗尾巴似的米穗子,那圓圓的豆,那胖胖的落花生呀!還有,那搖搖擺擺的老牛車,那一唱一的山歌,那……。

這溫暖的,這熟悉的故鄉,這些愛的往,現在又回我的眼前,啊,故鄉在張開手臂來歡迎我了。

一陣喜悅,一陣悽愴,直火車進入了縣城的車站,我才從玄中驚醒過來。

六十六目录+书签六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