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東山塢的社員們又經過了兩奮戰,全部麥收割完畢。老為,一連五日頭,場的麥子打軋完畢,剩落穗(為了精收細打,打軋過的麥穗子再打軋一遍,稱落穗)了。同時,他們還利這幾的晚時間,召開了一系列會議。會,商討了整個方針計;為迎接修河工程完竣雨季來臨,立了兩個臨時的專業隊,一個是挖渠隊,一個是綠化隊。會,還處理了幾名犯了罪的人:除了馬悅、馬辮逮捕外,級還批准他們馬齋馬鳳蘭兩個人管制來;馬鳳蘭為徒刑犯,緩期執行。社員會,表揚了許立場堅定、鬥爭堅決的積極分子;對那些走了一段彎路,在鬥爭中認清了方向,有了轉變的人,了鼓勵;還批評、鬥爭了彎彎繞、馬炮、馬立本瘸老五。這四個人,一邊檢討,一邊痛哭流涕,一再誓發願痛改前非,社委會對他們了寬處理。

東山塢的這場鬥爭,算是告一段落了。

昨晚開了社員代表會議,決定動員全部車輛,今早往森林鎮國倉庫運送公糧,同時,社員們分配新麥子。

豆片坊的韓百旺老保管了個五更,兩盞汽燈全點來了,殿裡掛一盞,院子裡的古柏樹掛了一盞,油足氣飽,罩子擦又淨又亮,裡裡外外一片光明。

車隊的新隊長焦振叢,頭晚就領著車式們車卸廟前的空場子了;這會兒,又一輛一輛排列,車尾巴掉過直衝廟門口,又套繩、鞍屜通通整理一遍。乍一,那整齊的車輛,像陣的炮隊。

獅子院的福奶奶隊長焦克禮的媽,領著一夥子媳婦連夜加班,借來的堆麻袋、口袋,挨著個兒檢查、整理了一遍,該縫的縫,該補的補,免半路漏了麥子;為了不至於各的東西弄錯,還黑線在每條袋子的邊兒做了記號。這會兒,兩個老太太樂的嫂子、馬長山的媳婦,一人抱著一抱疊平平整整的麻袋口袋,來廟裡,一疊一疊放在殿前邊的台階了,留著給裝麥子的人。

送公糧的兒本來安排了專人,是社員動湊這兒幫忙。等會計韓樂倉門打開的時候,馬長山、韓滿、啞巴,這一群年輕力壯的人就擁了進,灌的灌,扛的扛,過秤的過秤,裝車的裝車,從廟門外,院子裡,又殿,來進的全是人。

晚來一步的王國忠蕭長春不說伸手找點活兒做,連插腳的方沒有了。站在車專管接口袋的韓百仲對他們兩個人說:「我你們趕快回睡個回籠覺吧,這兒不你們了。」

蕭長春笑著說:「高興這樣子,誰還困哪。不,老王你回睡吧。」

王國忠故意臉一繃:「嗨,光你們高興呀?」

韓百仲說:「高興就睡不著了?人說,人逢喜精神爽,我不;我是越高興睡越香。不是我們那一口子叫醒我,恐怕這會兒還在夢裡哪!」

王國忠見個子武裝部長站在高凳子指手畫腳喊叫扛口袋的人們、慢放,就說:「你們瞧,他倒會找活兒幹,又省勁兒,又顯眼,咱就沒有這套本。」

蕭長春說:「對不,咱們各人顧各人吧,反正我是找著活兒了。」說著就從場子來往的人群裡往外擠。

王國忠朝裡邊擠一陣兒,瞧見會計韓樂又顧記賬,又顧磅秤,覺著這有了活兒,就湊過了。

蕭長春一件重兒:車裝完了套牲口,不知牲口餵了沒有,那兒幫幫忙,保管插進手了。

街是一片潮乎乎的露水氣味;樹影子漸漸的淡了,星斗漸漸的少了,空漸漸的高了;寨子的喇叭花頂著露珠兒開,豆莢子在微風裡搖擺,菜飯的香味兒開始飄蕩。本來,從每一個院子傳的拉風箱的聲音很響亮,這會兒倒變很低。這是因為廟那邊各種聲音增的緣故。

支部書記邁著輕快、有力的步伐,穿過生氣勃勃的街,來飼養場的門前。他見排子門閉著,差點喊一聲「四爺,開門哪!」沒容喊來,就暗笑了笑,改口喊:「德,開門哪!」

棚裡的牲口聽動聲,有的打響鼻,有的「灰灰」叫了來,還有的蹄子刨著。

蕭長春叫了幾聲,裡邊沒有人應,伸進手,掏開裡邊的吊兒,又搖了幾,搖倒了頂門槓子,這才推開一縫,就擠了進來。

槽頭掛著的風燈閃動著黃棒子粒兒似的光點兒。棚裡一團黑,棚外是一團黑;一股子草料的氣味,一進門口就聞。

蕭長春走槽前,伸手摸了摸,槽裡的草節兒濕漉漉的。他又摘了風燈,高高提來,沿著槽邊,每一頭牲口照了照;見每一頭牲口吃肚子滾圓,這才放了;剛牛棚那邊,一腳踩在人身了;燈照著低頭一,新飼養員韓德躺在草堆睡正香。他笑著:真是年輕人哪,說不定一夜沒有睡覺;又,昨午韓德縣人民醫院望老飼養員馬老四,一直很晚還沒回來,或許是半夜了才趕的吧?不知老人的病體怎麼樣,什麼時候院;還,等那一,他讓焦振叢套車,親縣城裡迎接馬老四。他真立刻韓德叫醒,問個底兒;是,伙子睡這麼香甜,又有點兒不忍驚動他了。

蕭長春提著燈往屋裡走,找一件單子、毯子什麼的,拿來給韓德蓋在身。

土屋裡,一切還像過的樣子,是了一副耳機子一土造的胡琴。這個方,對支部書記說來,是麼熟悉,又麼有感情啊!這裡的一根釘子、一條繩子、一隻飯碗,使他許有意義的往,使他激動來呀!

蕭長春燈放在桌子,這兒,又瞧瞧那兒,忽見北牆掛著一個的白紙包兒,邊寫著幾個字兒:「帶東山塢,蕭支書收」。蕭長春著那字兒寫非常整齊、秀麗,不知是哪個人寄來的,就趕緊紙包摘來打開,從裡邊抖落一團紅火似的東西,原來是馬纓子;裡邊還夾著一張紙條兒,展開一,邊寫著幾行字:

長春:

這裡什麼就有什麼,你別再給我往這兒捎錢了。捎來我不著。我拿這錢買了幾兒馬纓子,你給車式們吧。先頭,光節約,沒答應他們買這玩藝兒;這回為了紅火紅火,滿足他們吧。等送公糧的時候,給騾馬戴。……

馬老四口述、護士代筆×月×日

蕭長春著著,覺著紙包熱來了,熱燙手了。他的眼前,立刻現了這位老貧農的善、剛強的臉孔;耳邊響這位老同志的親切、有力的聲音。……一切一切撞著他的。這會兒他才像頭一次感:這幾別人議論馬老四,全請假望,他總是沉著氣忙工;實際,他比任何人馬老四,厲害;果眼馬老四在這個土屋子裡坐著,這一老一少,又該臉對著臉、碰著談來了;這回是談來,又該談什麼呢?當不會是「你馬悅呀!」或者「你挺住呀!」……是談什麼呢?一定是談未來的、新的戰鬥!

年輕的支部書記,活像個孩子接了過年的禮物,一手托著紙包,一手提著風燈,跑來了;他忘了照顧別人的打算,竟喊叫:「德,德!」

韓德被驚醒了,「噌」一子爬了來,抓身邊的料瓢兒拌草的棍子,愣了半。

蕭長春笑著走他跟前說:「嗨,醒醒吧!」

韓德這才轉過向來,揉著眼說:「支書哇!」

「怎麼躺在這兒睡了,涼呀!」

「我坐在這兒著它們吃,不知怎麼睡著了。」

「德,四爺怎麼樣啦?」

「了,越來越了。」

「真的?啥時回來呀?」

「依著他的兒,昨就跟我一塊兒回來;院長不答應,說縣委有指示,不經縣領導點頭,不放他。」

「老人急壞了吧?」

「倒不急。他說:反正來了,索就手撈撈本兒,養胖胖的再回牲口吧。」

「嘻嘻!真沒他這麼快呀!」

「院長說,他過吃的藥少,一吃就見效。四爺說:縣委講話,壞兒變兒,這回來個徹底治根兒,活幾十年吧。」

「嘻嘻!還說什麼了?」

「捎來一包東西。」

「我見著了。」

「還說,讓你給夥兒個命令,不再人他了,免耽誤活兒,千萬千萬!」

「你沒對他說,他們不聽從我的命令嗎?」

「我說了,他不信呀!」

「嘻嘻!」

支部書記不住「嘻嘻」笑,這是非常少見的。

焦振叢、馬子懷幾個車式來飼養場牽牲口套車。

韓德連忙迎著他們說:「等等,飲飲再牽。」

焦振叢說:「還等一會兒走哪,牲口拉廟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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