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春從二隊的打麥場，來一隊的打麥場。
村裡、村外，處是麥子的世界，處標了收穫的簽記。被車搖來的麥秸子，有的零散在路，被行人踩扁了，有的搭在豆角架喇叭花秧子，有的還掛在樹枝，搖搖擺擺；麥糠灰塵摻在一塊兒，在空中飛騰，落在一切著落的方，那屋脊、牆頭、青菜葉子，及人們乘涼坐的石頭，沒有一個方不被罩一層麥糠麥魚子，連那來往的行人身、頭、眉毛不例外。
喜老頭在打麥場外邊迎住了蕭長春：「哎，長春，那邊場歇間了？」他說話的時候，從那花白的頭頂滑兩片麥魚子。
蕭長春說：「歇著哪。就吃午飯了。」他拍了拍肩頭，抖落一股子煙塵。
喜老頭說：「剛才點了點名，這個隊參加幹活兒的人有點不整齊。」
蕭長春說：「設法找他們來呀。」
喜老頭說：「我是這麼。收麥子時節，一刻千金，不像平常日子。依我說，有的挨門說服動員，有的就給他們命令了！」
蕭長春說：「就這麼辦。我跟你們一塊兒找。」
喜老頭說：「你別啥兒親馬啦，撥一點空兒，問題吧。指揮這一場麥收，就跟指揮千軍萬馬奪城一個樣；你別光力氣幹活兒，腦袋閒住呀！」
蕭長春覺著老人有理，說有趣，咧開嘴笑了。
喜老頭又非常鄭重說：「我講的是實話。論幹活兒，你一個，少你一個，算什麼？動思兒，你一個啥色，少你一個啥色？明擺著嘛！兒太了，還沒插手呀！那晚，王書記來那封信，說縣委怎麼指示啦？哦，對啦，化消極為積極，對吧？克禮正在場跟那伙子主富農開會哪，這些東西們揪來，讓他們給農業社勞動勞動，點力氣，對咱們有處，對他們己有處，還省他們閒著沒兒，悶慌，坐在炕光壞兒。我這就算消極變積極了。還有那些吃懶做的娘們，應該『化消極』。你說我這個法有點門沒有哇？」
蕭長春笑笑，點著頭說：「有門。強迫這些傢伙們勞動，增加了人手，管。麥子打場了，特別加才行；婦女勞力別剩，不管幹幹少，添幾隻手總比沒有強。」
喜老頭說：「那就列個人名單兒，挨個兒找，一個別剩他們。我讓福奶奶找咱們馬主任的太太了；總讓坐在涼快方等著吃現的還行呀！我馬瞧瞧這個『將』搬不搬吧。」老人這番意思說完了，這才滿意足走了。
蕭長春望望老人的背影，一邊往場走，一邊：今為農業社操的並不是幾個幹部，已經是數社員；過，他們是往生產操，怕種不，收不來。因為他們農業社的生產跟他們生活、命運連在一塊兒了；農業社的生產搞，他們生活就有了保障，就會過幸福，所他們隨時隨的著農業社的生產。現在呢，社員們又往階級鬥爭邊操了，他們防備著壞人再搞壞兒，擔幹部對壞人鬥爭不堅決，怕鬥爭失敗。因為他們階級鬥爭跟農業社的生產，跟他們己的幸福前途連在一塊兒了；鬥爭勝利了，農業社就發展，他們的日子就會跟夥兒一步步高陞。在這個問題操的，不光有喜老頭這樣的老貧農，有焦振茂、馬子懷這樣的中農了，還有韓德那種吃涼不管酸的青年了……這些個，是這場鬥爭的果呀！
年輕的支部書記在裡掂著韓德早晨在麥田跟他說的那些話。他，黨支部雖馬悅鬥爭了一通，是馬悅並沒有真正低頭。這回，馬悅知黨支部掌握他那麼的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材料，裡會怎麼呢，又會怎麼打算呢？是懸崖勒馬呢，還是覺著反正完了，乾脆一錘子搗呢？支部書記又喜老頭剛才說的話掂了掂。「化消極為積極」，是這一場鬥爭的目的，縣委給了東山塢農業社非常明確的指示；怎麼「化」法兒，就黨支部的領導了。那麼，現在什麼是東山塢最消極的東西呢？昨晚，黨、團支委了一番研究。夥兒認為，除了那些壞分子，像孫桂英那樣一些游手閒的人是一種消極因素。他們不辦一點兒對農業社有處的兒，還當壞人的刀槍傷害幹部。會有人主張，像鬥爭彎彎繞那樣，孫桂英鬥爭一番。支部書記卻覺著孫桂英跟彎彎繞不是一回兒。夥兒還認為，富裡的那些兒女們，是應注意的；馬立本了「腿子」，馬鳳蘭了「主將」，其餘的人呢，差不在鬥爭的外邊。這些站在岸戲的人，現在沒水，很難保險後不水。「化消極為積極」，應當這夥人化過來。
現在，新隊長焦克禮正在執行昨晚的決議，正在著手這件重的工；是在這件情取勝利，就算提高了農業社的戰鬥力了。……他這麼著，覺己應當特別重視這個工。
一隊場同樣是火熱的。早還是空蕩蕩的場板，這會兒已經堆幾垛麥子。人們跑來跑忙著，鍘刀聲呼喊聲響了一片。
蕭長春走過來，見焦克禮正在場房前邊跟一夥子人聲談著話，怕插進給打斷，就停在麥垛這邊，一邊跟幾個婦女垛麥子，一邊聽著那邊的聲音。
焦克禮正喊馬志德：「你早，怎麼不你爸爸叫呢？」
馬志德在馬齋、瘸老五這伙子人後邊站著，答應一聲說：「我爬來就走了，見他那屋子裡沒動靜，當是他來走了呢。」
焦克禮說：「你們是一個組，在裡幹活兒，你就沒瞧見他不在呀？」
馬志德紅著臉不吭聲了。
焦克禮又說：「快回他找來吧！」
馬長山從場房後邊步走了過來，說：「我他找來了。」又回頭喊，「快著點呀！」
主馬辮黃著臉、塌著肩，無精打采走馬齋的身後、兒子的旁邊——鑽了人堆兒。
焦克禮衝著他喊：「馬辮！」
馬長山站在一邊說：「隊長叫你哪，聽見沒有？」
馬辮這才答應：「聽見了。」
焦克禮說：「站前邊來！」
馬辮瞥了焦克禮一眼，走馬齋的前面。
焦克禮厲聲問：「馬辮，你為什麼不工？」
馬辮說：「公佈預分方案那會兒，韓主任給我們這號的人開會，宣佈說，在麥收的時候，不讓我們亂說亂動……」
焦克禮打斷他的話：「喝，你倒挺會鑽空子？你再說一遍我聽聽！哼，不讓你們亂說亂動，是讓你們規規矩矩幹活兒，你罷工是怎麼著？」
「哪位沒有找我……」
「組長挨戶通知過，幹活的全；噢，你還等著單個兒請啊？」
「往年麥秋沒讓我來過……」
「今年是往年嗎？你沒有睜開眼睛一，在前邊指揮你的是什麼人了嗎？還當老爺子？沒那日子了！告訴你，馬給我工，老老實實聽馬長山指揮，是不聽調兒，瞧我怎麼整你！聽見沒有哇？」
馬辮又瞥了焦克禮一眼，低了頭。
焦克禮朝他跟前跨了一步：「我問你聽見沒有？」
蕭長春這會兒從麥垛那邊閃來，站焦克禮跟前了。
馬辮像頭頂有眼睛，沒，立刻知蕭長春來，連忙回答說：「聽見了，聽見了。」
焦克禮說：「聽見了，你為什麼裝啞巴？你試試我這個當隊長的厲害不厲害吧？告訴你，不試！我是代表東山塢群眾向你這個反動主專政的！你清楚這一點兒，就明白我是厲害還是不厲害了。懂沒懂？」
馬辮連忙點頭：「懂，懂……」
焦克禮又轉向六指馬齋：「馬齋……」
馬齋急著回答：「在這兒，在這兒，我說隊長，昨個午你教訓我後，我就磨鐮刀，磨快著哪。早，窗戶紙兒還是黑的，我就來了，沒等人叫，我就往外跑。不信你問我們馬長山組長，真的，我剛回來吃飯。」
焦克禮說：「我問你，你們的婦女為什麼不來割麥子？來一個人應付差就行了？」
馬齋說：「裡總留個做飯的呀？」
焦克禮說：「開社員會那就宣佈了，做飯的婦女提前一點收工，怎麼你裡就擱個整人，你比別的社員特殊是怎麼著？」
馬齋說：「我聽調兒。」
焦克禮說：「你不聽調兒不行。回吃飯，一會兒你裡的叫，一塊兒！」
他見馬齋退回人堆，就又嚴肅、聲朝這伙子富壞分子宣佈說：「告訴你們，你們是富分子，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強迫你們這些人勞動；就是說，不勞動、吃現的，不允許。為什麼呢？因為勞動夠改造你們。為什麼勞動就夠改造你們呢？因為一勞動，腰疼，腿酸，手泡了，頭冒汗了，回吃飯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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