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彎繞像一隻氣蛤蟆似的，嘟嘟噢嚷往村裡走。這個富裕中農這會兒什麼全不顧了，什麼不怕了。他一己的悶氣兒，他為己的「富貴日子」鬥一鬥；他不再當「傻子」，不再讓人由著兒「欺負」了。他一邊走一邊問己：還顧什麼？連幾隻雞不讓你養，你還顧哪？還怕什麼？整個變樣子，東山塢不變啦？你不變不行呀！
他走過石橋子，裡邊又有點犯嘀咕：找誰呢？找蕭長春說理嗎？這個人不是個惹的，說不定又鬧個炒豆沒吃，還炸了鍋。找新任的隊長焦克禮嗎？這子來勢就不妙，說不一定鬧個河沒過，還嗆口渾水兒。對啦，找馬悅。馬悅昨在茶棚裡坐著那麼神氣，說話那麼氣粗，全是賀喜的帖子，保險的單子，這回遇讓他使勁兒的情了，他不不賣一子力氣吧？
於是，他沒有奔廟，沒有奔辦公室，卻一直奔了馬悅的黑漆門。剛溝裡，迎面碰了馬炮。
「同利叔，怎麼這麼慌呀？」
「唉，又讓人欺負了！」
「媽的，為什麼？」
「就是我的雞裡吃了丁點兒麥粒，他們端窩兒來了跟我幹，又砸雞，又罰款！」
馬炮這會兒跟幾個類似的中農一樣，一會兒陰，一會兒陽，一時片刻，還不全轉過彎兒來，聽了彎彎繞這句話，脫口說：「瞧你，人明明規定讓雞圈住，你怎麼又它們撒來呀？」
彎彎繞對這句話非常氣惱，眼珠子一瞪：「呸，什麼規定，那是給咱們中農戴在腦袋的緊箍咒，你還它戴著進棺材呀！」
馬炮莫名其妙：「您不是說，風向再抬腿嗎？」
彎彎繞說：「，，再，連放個屁有人管，這口氣我受不了！」
馬炮聽了這幾句，咧開嘴樂了。這個人，在裡，靠著門虎辦兒，在門口外邊，傍著彎彎繞辦兒。剛才因為使碾子那件兒，他窩著一肚子火沒消，拆場房挑一點爭吵解解氣，又沒有挑來，裡邊怪不在。這會兒，著彎彎繞眉眼變了樣兒，就又嗓門扯開喊：「真是騎著脖子拉屎呀！對，對，跟他們幹，別吃這個！走，我跟你找他們！」
彎彎繞攔住他說：「光咱倆不行……」
「怎麼不行，不就那一群毛孩子嗎？」
「毛孩子更不鬥……」
「嗨，根本不著怕他們了。剛才我場的木頭拆回，他們連個屁沒敢放，焦克禮是敢找我的麻煩，我不給他個才怪！我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我這兒跟那不一樣呀！那個他們沒理兒說，我這個，怎麼說呢？唉，我就找馬主任！」
馬炮的神情又一轉，說：「找他怕不行吧？」
彎彎繞說：「怎麼不行？他還像過那樣光說光溜話，不辦光溜兒呀？」
馬炮說：「你不知，兩口子正為那件丟人的兒生氣哪。」
彎彎繞沒有聽說昨晚發生的兒，就問：「又了什麼丟人的兒呀？」
馬炮聲說：「昨晚馬立本找我捉蕭長春，說蕭長春搞孫桂英了……」
「聽他瞎說，沒那兒！」
「我哪的蕭長春不幹這兒呀！就跟著了，沒，抓住的是馬主任！」
「真有這兒？」
「兩口子就為這個吵嘛！」
「不臉，這回我更找他了。走吧。」
「我不，他不害操，我見了他倒有點不意思。你吧，我在這兒等著。」
彎彎繞撇開馬炮往東走著，裡邊又繞開了。他沒有因為聽這件意外的醜有所震動，沒有感意外；馬悅這個花花公子，過少搞破鞋啦！彎彎繞不會因為馬悅的品德缺欠就在感情有所疏遠。沒這號兒！他們夠拉扯在一，根本不是什麼彼此尊敬的結果，是因為歪邪氣相投，是互相利的聯盟。既是互相利，越是對方身發臭的壞東西，見不人的髒東西，越有價值。
不是嗎，彎彎繞正是利了馬悅那反黨反社會主義、獨霸稱王的壞東西，才了一些處呀！搞馬連福老婆這件兒，彎彎繞當不會給他傳揚，但是他利：子，真是六親不認呀！馬連福平時跟你，聽你的，他剛邁門坎子，你就搞他的娘們！你是什麼東西？這回你不給我辦點兒，我再理你，「馬」字兒倒過來！
馬悅後半夜從鄉裡回，一場庭風波就開始了。馬鳳蘭扳倒了醋缸，一聲連著一聲罵馬悅是個沒有良的賊！坐在炕，又顛屁股又拍腿；那張胖臉又流鼻涕又淌淚，像一隻爛柿子，又讓誰給踩了一腳，四處冒水兒。馬悅根本沒往裡裝這個，因為他有降服這個胖女人的辦法；一亮，這裡的一切風波果雲消霧散了。
這會兒，馬悅吃飽了，喝足了，靠在被窩垛，一邊剔著牙，一邊房頂神兒。
馬鳳蘭眉開眼笑，泡了一杯濃茶放在馬悅跟前的炕桌，朝馬悅的臉瞥了一眼，問：「喲，又什麼哪？」
馬悅回了個情的眼色，說：「快收拾傢俱吧，讓我靜來琢磨琢磨。」
馬鳳蘭偏不走：「你告訴我什麼，不，我不讓你！」
馬悅鄭重說：「我，李世丹鄉長像誰……」
馬鳳蘭噗嗤一聲笑了：「傻瓜，李世丹象李世丹呀！邊沒有同一個模樣的人。」
馬悅說：「我說的不是長相。」
馬鳳蘭說：「除了長相，哪還有象不像的方呀！」
馬悅說：「邊的人，長相沒有一個相同的，思有一樣兒的。」
「噢，你是猜他的思哪？」
「對啦！」
馬悅正在費思猜著李世丹的思。一會兒，他覺著李世丹象馬連福；仔細比比，又不一個樣兒。一會兒，他覺著李世丹象彎彎繞；仔細一比，不是一個樣兒。像馬齋馬辮嗎？更不一樣兒了。許是像己，像他馬悅。他抓住這條線開了，前邊比，後邊比，現在比，又過比，似乎象的方，不像的方少；又覺著，不像的方，像的方少，這或許是因為李世丹還沒有完全走己這一步田的關係吧？慢慢，就會跟己完完全全一個樣了。他：不管怎麼，摸了李世丹的底兒，己裡邊有了底兒了，這是一件喜，抓住不放……
馬鳳蘭在一旁總是不肯閒著嘴，攪馬悅不安安靜辭。馬悅又覺著不總在屋裡蹲著，外邊聞聞風聲，就溜炕，穿鞋，搖擺走黑漆門。他那副神氣十足的樣子，跟一前根本不同，倒跟半個月前差不離兒。他仰著臉，挺著，邁著高傲的步子，真像不一世！
彎彎繞正走過來，了他一眼，倒有幾分吃驚，一時不知說什麼了。
馬悅衝他微笑著說：「同利嘛，放假沒兒，屋裡喝茶，聊聊吧。」
彎彎繞說：「我的主任，我還顧喝茶聊呀！」
馬悅說：「進我這個門口不緊的啦！」
彎彎繞說：「我來找你解決問題。」
馬悅問：「什麼兒這麼急呀？」
彎彎繞說：「我先話說在頭邊：今我攤真兒了，你不黃花魚溜邊兒呀！」
馬悅說：「咱們哥們還說這個呀？不論什麼兒，你求我的頭，我推辭過？馬悅為朋友兩肋插刀！」
「行，我信你這句話。那就雞給我回來吧！」
「什麼雞呀狗的？」
彎彎繞喊來：「你們農業社連雞不讓老百姓養了，你知不知呀！」
馬悅說：「沒有這號兒！過幾獸醫站就來人，專門給社員的雞打針。哪個敢說不讓社員養雞？」
彎彎繞說：「讓貧農養，不讓我們中農養了！」
「不會吧？」
「我的雞給人抓走了！」
馬悅聽了又驚又喜，一抓住彎彎繞的胳膊，問：「快說，快說，誰帶著你裡抓的？說什麼了？不行，堅決不行，我不允許別人這樣隨便侵犯中農的利益！」
彎彎繞一聽有門兒，就連吵帶罵剛才的兒說了一遍。
馬悅聽著，裡剛剛冒的熱勁兒，立刻又冷了。他：的一件兒，值這麼鬧呀！彎彎繞這個傢伙，真是食親財黑，連針尖沙子粒兒不讓人的鬼！昨在茶棚裡跟他一說變，他還裝模樣，還藕斷絲連，還喊什麼除了農業社這一招兒，他還擁護共產黨，鬧了半全是他媽的假的！就為幾隻雞的兒，樣子不裝了，絲不連了；敢情是合著你那，就，不合你那，就吹，你那是轉軸兒的。這個傢伙，真難，真歹鬥，往後他，別讓他吃虧，吃了虧，他是翻臉不認人的。馬悅又：對呀，李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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