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午，東山塢農業社在同一時間裡發生了兩件非常重的情：
一件情，隊長馬連福工；二件情，會計馬立本台！冷眼一，這兩件情像是一樣的，其實這裡邊差別不。現在一件一件來說。
真的，馬連福真走了，真工。他工手續全部給了焦克禮；行李打了，乾糧包了，連門穿的衣服換了；這會兒，他飼養場，跟他爸爸馬老四告別來了。這一陣子的馬連福，比任何時候平靜，又比任何時候不平靜，他是故平靜，追求平靜，又平靜不來。幾裡，他吃飽了睡，睡醒了忙，忙著代手續，忙著安排老婆、孩子，忙著準備動身，除此外的情，他全不聞不問，全不它。他一惦著走，惦著快快離開這個是非，工老老實實幹一陣子，等村裡的麥收時節過了，風平了，浪靜了，他再回來，鬧一個重打鑼鼓另開張——那時候，馬連福處處來個「新的開始」。這些，他的裡是平靜的。是，馬連福在這個隊長的崗位站了幾年，不論怎麼著，對己的工還是付過一點辛苦的，還是有一點感情的；幹了幾年，工沒少搭，累沒少挨，苦沒少吃，頭來，隊裡的工沒搞，己的日子沒過，沒有功勞，沒有績，連一個正經的人沒有當，裡裡外外全不是人——真有點「夾著尾巴逃跑了」的樣子。唉，這幾年白活了，幹了，白他媽的……說什麼呀！
馬連福站在溝北坎子左右，一句話來安慰己：「回來見，不幹一點名堂來，我就不站著見人了！」他這會兒本來是不見人的，臨動身，卻他的老父親。於是，他這裡來告別。
在飼養場門口的空場子，這父子倆見了面。
「爸爸，我工啦！」
正在給牲口撓毛的馬老四，聽了這句話，了兒子一眼，那枯瘦的手不由抖了一。在這個時候，一個慈父的情是複雜的。他是一個有骨氣的老人，卻有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兒子。這兩年他常常：有這麼一個兒子，當是絕戶了，反正有農業社，有社會主義，不著靠著哪一個人養老送終，就跟兒子分了，他，各人做著各人吃，各走各的路，呢，己身帶著，不呢，是己身帶著，誰礙不著誰。這一程子的鬥爭，老飼養員漸漸改變了己的法，實告訴他，光沒有這個兒子是不行的，兒子活著，不管歹，還是己的兒子，，沾著己，不，更沾著己。衝著農業社，衝著社會主義，他不不承認馬連福是己的兒子，不不承認馬連福是窮人裡邊的一個；就像每一個社員全全意給社裡掏勁兒勞動一樣，他盡力來幫助教育己的兒子。為這件兒，蕭長春幾次求老飼養員。幫助馬連福，老飼養員生著法兒開導己的兒子；是在每一次見面前，他有滿肚子話說，一見了兒子的面，他就氣惱說的話給衝散了。現在分別，他利這個機會開導兒子幾句。他說的話在裡掂了掂，低聲問：「你工的兒，跟子他媽商量了？」
馬連福說：「商量了，願意讓我。」
「願意總比不願意強。」
「您還有什麼兒嗎？」
馬老四又了兒子一眼。兒子的臉今有一種少見的喜氣，又說：「長春前兩跟我商量，我覺著，你工，鑽進人堆裡待一程子，有益處。」
馬連福點著頭：「那是。」
「人了，跟著。社會主義是咱們窮人的靠山，沒有它，沒有咱們的，沒有後輩兒孫們的；咱們力氣它建設的、牢牢靠靠的，挖河工程正是給兒孫造福的情。有了水，每年的收就打了保票。有了收，咱們的社會主義才建設呀！」
「那是。」
「那兒聽馬同峰韓春他們的話，他們是黨員，一行一動是照著黨的指示辦兒，人是裡外一個樣的乾淨，說的跟做的全是一個樣的正當。你照他們的話辦兒，就沒錯兒。」
「那是。」
「別惦著裡。比日子來，一個又算什麼呀！沒有富足的日子，不會有滿的日子；像人長春那樣，裡邊時時刻刻裝著日子的人，才是最的人哪！他們娘倆在裡為難不著，有什麼兒，長春他們比你的還周。」
「那是。您留神點身子。」
「我不緊。你夠回轉意，改邪歸正，跟長春他們步步往高走，我就是再累著點兒，裡邊是痛快的，一痛快，就結實了。」
「您放，從今後，我連福一定改邪歸正，再不沾那些破壞黨的邊兒了。」
馬老四覺兒子今變了樣兒，不僅特別順溜，還說了這麼有勁兒的話，滿是皺紋的臉，露了笑模樣，又說：「會說的，不會做的，做的跟說的是兩岔著的兒，那話值幾個錢呢？，還是壞，不著掛在嘴，走路怎麼邁步子，就是己不見，旁人瞅的清楚。我衝著你的腳印兒點頭。」
馬連福說：「那當啦。不信您就往後瞧。我是再跟老蕭鬧矛盾，再跟農業社當對頭，再給別人當槍使，不說您，連祖宗我對不住了。還是那句話，從今後，我重打鑼鼓另開張。」
父子倆一對一句談著，越談越親攀。幾年來，他們還沒有這樣平氣談過一次話；過，他們的，被一層又一層的羅網隔著，不清這邊，瞧不準那邊，兩邊總挨不，這一場火荼的階級鬥爭，碼有不少層羅網斷了線兒，或許已經被揭走了吧？
談著談著，馬老四忽什麼，說：「你替我撓一會兒，我辦一點情。」說著，手裡的撓子給了兒子，就搓著兩隻手，走院子裡了。
馬連福不知爸爸辦什麼兒，一邊撓著牲口毛，一邊朝院子裡著；他他的爸爸又裡裡外外忙著，一會兒抱柴禾，一會兒又舀水，接著，又見屋子的門口飄了白色的煙霧；他爸爸剛才跟他說的那些話，還有這幾說過的幾次話，不知怎麼，聽時不怎麼動，這會兒倒像很動在腦袋裡翻騰來了。他覺著，爸爸終歸是爸爸，還是疼兒子的……
這會兒，蕭長春正處找馬連福。他本裡找他，路過隊部一打聽，正在跟保管收拾工具的焦克禮說：馬連福搭焦振叢的車走一節兒，就又焦振叢裡來了。
焦振叢正在吃飯。他剛車回來，馬還走。他是個忙人，是一個樂意忙的人。
焦兩口子，還有幾個孩子，硬拉蕭長春在這兒吃一點，非常誠懇。
蕭長春有急在身，再說，在那些不是有深的社員裡，他從不習慣亂吃人的飯或亂人的東西；他覺，這是每一個村幹部碼的生活紀律，這一條，許是從軍隊帶來的風。他說了話，才算這場「拉扯」平息了。
焦振叢的女人說：「支書是不我們這兒串門來的。」
焦振叢說：「支書忙啊！」
蕭長春笑了：「這是批評我哪，您別替我找借口了。」
焦振叢說：「不是替你找借口，實情理嘛，你一有少工，我還不摸底兒呀。我不是幹部，又不是積極分子，你哪空跑這兒跟我聊常來呀！」
蕭長春說：「您不是於部，論積極分子嗎，說真的，我們是您當積極分子的。」
焦振叢不意思搖搖頭說：「積極什麼呀，比人，差了。」
蕭長春彎彎繞幾個人倒動糧食的兒，覺著這正是一個機會，跟他談談思，就說：「這怎麼比了。有一些人，解放前受苦，解放後還有一點苦，是不走合化的路，那就永遠擺不開苦了，比這些人，您是差的。還有一種人，解放前不受苦，解放後更不受苦了，是不走合化的路，很變富農，剝削人過日子，比這種人，您是積極分子……」
這個比法，焦振叢是不愛聽的，像比挨了罵還不受，臉沒有露來，嘴沒讓它全露來；帶著笑容，正經話兒當玩笑說：「哎呀，讓你這一比，我不就了中間派啦！」
蕭長春來了個順水推舟，玩笑話兒帶他的真正意思說：「概有這麼一點味兒吧？哈哈，其實不是這麼一回兒。揭發彎彎繞他們倒動糧食的兒，您的行為是窮人的樣子，這是證明，您身窮人的東西還不少；是您揭晚了一點兒，我，不是兒逼那兒，不揭不行了，您還慎一慎哪！我估計錯了吧？」
焦振叢的臉紅了，像一鞭子抽口。暗：支書哇，你還不知我還沒有敢全揭開哪，是知了，你，唉……他不由主嘆了口氣。
蕭長春笑了：「我話說重了是不是呀？反正您不會怪我，說錯了，就算沒說。」
焦振從搖搖頭：「唉，不是說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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