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部會了吵架會。
蕭長春剛一提分配麥子的兒，隊長馬連福就跳來拍桌子放了一炮：
「還討論什麼呀？今年五勞五分紅，這是堅決的，說十九點來，這麼辦！告訴你，這是群眾夥兒的求，舉手決議了，誰改它，就是抗拒民主啦！為什麼？你等我說。年變了高級社，高幾尺，高幾丈？社員分了少糧食？這個苦瓜尾巴夠莊稼人咬的了！眼收來了，老爺餓不死瞎眼的鳥，就按著收來的算盤打，給夥兒分點兒，再不給個甜頭吃，這個高級社還有個屁搞頭！哼，沒找搞農業社，再搞，人餓扁啦！你帶你的河工，修你的河算了，鍋裡有你的，缸裡有你的，你管太寬了；工這個套讓我們拉，你兩頭插一手，，人讓你一個人當了。蕭長春，我告訴你，你別覺著己像了不似的，混充人燈，馬連福搞革命那會兒，你還光著屁股哪！我勸你趕快野收收，你往泥裡踩別人行，踩我馬連福不行，你拿別人當梯子往爬呀，那是妄！……」
馬連福滿嘴噴著酒氣，高腔嗓喊著。他的這些話冒口，屋裡屋外的人被震動了。
還沒有容他話全說完，就有幾個人呼啦呼啦站了來，朝他憤怒喊叫：
「馬連福，你怎麼胡說八呀？」
「農業社哪個人餓扁啦？」
「誰有野，說清楚點！」
「馬連福，這是討論問題的會場，憑什麼罵街？你在替誰說話呀？」
韓百仲沒聽完就按不住火了，這會兒，他跳來，朝馬連福掄著巴掌喊叫：「蕭支書踩了誰，怎麼踩了人？你平白無故污辱人不行！」
屋角坐著的保管員扒開前邊的人，擠馬連福跟前：「走，他拉街，讓他衝著社員說說！」
整個會場亂了套，吵一個蛤蟆坑。
最氣憤不過的是焦淑紅。又吃驚、又奇怪馬連福，又蕭長春，又馬悅。這會兒所發生的一切情全是像不的呀！愛戴己的支部書記，覺全東山塢的人愛戴己的支部書記；支部書記像碧玉無瑕，像真金放光，像鋼鐵一樣放在那兒叮噹響。儘管有人，有人落後，是做夢不會夢會有人說支部書記的壞話，會有人對支部書記不滿……是現在，明明白白有人在罵支部書記，罵人的竟是一個生產隊長，且是當著支部書記的面，又是那樣振振有詞。這是怎麼一回呀？支部書記，你是個光明磊落的人，你是個勇敢的人，幾句嚴厲的話就馬連福頂回，是你為什麼不開口呀？馬主任，你是個老同志，東山塢的一切你全清楚，蕭長春的為人你清楚，你在溝北邊有威信。馬連福最聽你的話，你幾句公話就馬連福的氣焰壓，是你為什麼不開口呀？
其實，馬悅已經開口了，他的話沒聲音，有力量。別他的嘴巴沒動，他的兩隻眼睛說話哪！那是兩隻麼陰險的眼睛啊！那眼神一會兒溜馬連福的臉，表示著讚許，是給馬連福打氣，告訴他別怕，別鬆勁兒；那眼神一會兒又落在蕭長春的臉，表示非常不滿的樣子，給蕭長春激火，像說，你不吃這個呀，吃了就跌跟頭了！他這會兒，蕭長春一開口，一反撲，，火山就爆發了，這個架就吵來了，先安排在窗戶外邊聽聲的幾個老中農戶就進來，趁火打幼，搞個烏煙瘴氣，讓蕭長春兩裡挨攻。那時候己再站來，明著站在蕭長春這一邊，慫恿他打馬連福，讓他倆了死對頭，讓社員這個支部書記又有麼厲害，麼怕！這樣一來，鄉裡立刻就會來人解決問題，蕭長春在邊邊別再站住腳了。有請馬悅來重整旗鼓。他越越，手發癢了。真是登高山觀虎鬥，坐在橋頭水流。半年來，或者說三，四年來，他還沒有像今這麼順利過，這麼激動過，這麼隨願過——勝利就在眼前了，再一眨巴眼就手裡了！
蹲在凳子的蕭長春是被震動了。在千部會，突間有人提這樣的根本問題，說農業社搞糟了，說有人餓死，還對己進行漫罵，這些話又是從馬連福這樣一個人的嘴裡噴來的，使他又意外，又驚訝，又氣惱。他的倔強的格，他的強烈的尊，對這種野蠻無理的污蔑是絕對不容忍的。他中的熱血在沸騰，怒火在燃燒；臉色從紅白，又從白變紅；濃眉在抖，嘴在顫；兩隻鐵錘一般的拳頭在褲子兜裡擻緊緊的，骨節兒咯吱吱響。這會兒，他噢一聲從凳子跳來，威風凜凜朝馬連福跟前跨了一步。
屋子裡開會的人。屋外邊聽聲的人，全讓他這一子驚呆了。抱孩的婦女主任嚇往後縮，唯恐打架的雙方失手，打了的孩子。韓百仲、焦淑紅、保管員，全站了來，朝馬連福那邊擠。
屋子外邊，這個時候比屋子裡還緊張。彎彎繞正扒著窗縫朝裡，見此情形，回頭對馬炮說：「快來，老蕭打馬連福了！準備啊！」
馬炮哪還顧，幾步跑門口，對那邊正探頭探腦的韓百安說：「怕什麼，快進來熱鬧吧，老蕭打咱們溝北的隊長，咱們幫一槌！」
膽怕的老中農韓百安面黃土，一邊朝後退，一邊低聲問：「幫誰呀？」
馬炮說：「幫替咱們說話的人唄！打老蕭！」
這句話恰恰讓聽吵聲跑來的腳焦二菊聽了。是溝南邊最厲害的女人，溝北那些頭戶，怕幾分。拉馬子懷媳婦問：「誰跟誰吵？」
馬子懷媳婦正跟進瞧熱鬧，不顧講，急急告訴：「馬連福罵了蕭支書，還打哩！」
焦二菊聽了這句話，一跳老高：「喝！反了！麻子，來罵，有種的你來罵！」一邊喊著，一邊直沖沖往裡闖。忽有人在後邊拉住了，回頭一，是馬翠清。
馬翠清正在街樹蔭涼底做針線活兒，見人往這兒奔，跟來了。焦二菊拉人圈外邊，挺奇怪問：「這兒是開幹部會，怎麼跑來了？」
焦二菊說：「不了啦！馬連福罵支書，溝北的彎彎繞、馬炮，還有你那老不死的公爹來幫狗吃食，還打哪！」
馬翠清袖子一卷：「打就打，誰人！我召人！」說著，手裡的活一團，往焦二菊懷裡一塞，拔腿就跑。
這工夫，志泉媳婦、克安媳婦，還有焦克禮、韓樂、正在廟做木匠活的焦振茂溝南邊的一群青年社員趕這兒來了。
院子裡的彎彎繞、馬炮、韓百安馬子懷，還有他們的老婆、孩子一群人，一個個站在門口了，像等待命令，隨時擁進，亂打一鍋粥。
焦二菊幾步奔過來，扒開人縫朝裡擠，沒留神，一子撞娘的兄弟媳婦焦慶媳婦身了，就橫了一眼，問：「你湊份子來了？你入哪一夥呀？」
焦慶媳婦愛搭不理說：「管他哪一夥，誰給我辦兒，我就向著誰！」
焦二菊說：「我早知你的良讓狗吃了！」就又回轉身招呼剛進來的焦振茂、韓樂幾個人說：「來，來，有良的這邊來！」
這些人呼啦收呼啦站焦二菊的跟前了。
一邊一群人，是怒眉立目，像兩軍對峙。
院子裡、屋子裡，被一片緊張的氣氛籠罩了，連空氣顯沉悶壓人。
蕭長春站馬連福跟前的時候，人們一楞後，站在前邊的焦克禮幾個年輕人，彎彎繞、馬炮往旁邊一推，擠進門口。立刻又助威似喊了來了：
「馬連福！趕快坦白，誰讓你罵人？是不是主馬辮支使你了？」
「不說話他捆來！」
蕭長春讓背後的聲音驚動，轉身一，吃了一驚，進來的人全捋胳膊、挽袖子，那樣子，己一發話，他們就動手了；他又在屋裡掃了一眼，無意中，他的眼光落在馬悅的臉。
馬悅正一種同情的、急不待的眼神撩撥著蕭長春。目光對著後，馬悅，火已經來了，該加汽油了。就搖著頭，聲說：「真不像話，真不像話！」
這個眼色，這句話，使蕭長春的裡猛烈一震。他立刻一件兒，剛才焦二菊他從馬炮叫來，告訴他馬連福在辦公室跟馬鳳蘭嘀嘀咕咕的，像有什麼見不人的。誰給馬連福酒喝了？是馬悅嗎？喝酒跟放炮罵農業社有沒有關係呢？跟罵己有牽連沒有呢？是有關係，問題就複雜了。己還當是幹部的情況已經摸透了，其實不是這麼一回兒，一切超了己的預料。於是他忍住跳，默默警告己：你冷靜，你冷靜啊！馬連福是貧農，共產黨是他的救命恩人，農業社給他帶來處，沒有壞處；己跟馬連福一向沒有什麼過不的情，他說這些話一定是受了別人的指使。慌忙中，他不一子理頭緒，不立刻查清原因，是有一點他這會兒清醒了：己是黨支部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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