Ｋ中學的旗竿頂端，晃動兩隻酒瓶，碰著鐵鑄的竿子，叮噹叮噹擴清脆悅耳的響聲，在清晨的空氣中迴盪。學生們見了，無不在中默默欽敬著這一傑的無名英雄。訓導主任臉繃緊緊的，裡卻覺笑；唉！中學生越來越頑皮，花樣百。他腦子裡不不忙著思索等會兒朝會的訓詞，訓他們一頓。教官並不為，他認為態嚴重，查明嚴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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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支Blues完了，回原來的座位，裡一直不愉快。後悔跳這一支舞；與其這麼說，倒不說是後悔別人跳。所謂別人，那是一向頂熟的朋友。至於己人，就坐在身邊的他，那是最近才真正的認識。雖已察覺他已鍾情於了。但是，那還是不確定；吃過幾次虧了。顯已他一張勉強的微笑，掩遮正在頭熊熊燃燒的醋焰。為了試探，偽裝不在乎什麼的樣子。這點，裝很。
「這曲子真！你怎麼不跳？」
「老跳有什麼意思？我覺坐在這兒更。」他的意思是說坐在這兒。他深恐不領會他的話。沒回答什麼。他接著怨氣現幾分痛苦，帶著責備的口吻說：
「我真不願意你跟別人摟在一。」
從對方痛苦的情緒中，嘗被愛的甜味。但是隨時在提醒己，不讓他知己情感的傾向。於是說：
「跳舞嘛！什麼叫摟在一？」
「是那些混蛋就不這樣。」
「我問你，你混蛋嗎？」
「有時候。所我清楚他們的是什麼。」
「唷！你這麼，你喜歡漂亮的女孩子跳舞，為什麼反對別人我跳舞呢？」儘管的語氣是生氣的，內裡卻不。當別人占有的時候，已覺先占有了別人，稍向他表明一愛，對方即變一枚己喜愛的別針兒那樣，輕易就拿過來別在己的前，他會感占有：愛情就是這樣矇騙雙方，少它是狂的，帶有原始的一點什麼。
他被逼說不話來。本來說：「我愛你呀！」但是還不夠勇氣。他一紊亂了腦子說：「就是。不過他們不那麼，唉！我不知。」他為了說亂了話不安。
「你這不忠實的誠實鬼。」輕輕笑著說。他覺這句話很俏皮夠意思，後來在他寫信給的末尾，稱為「不忠實的誠實鬼」。
「你討厭我不是？我真不替己的缺點偽裝。」
「男人沒有缺點沒意思，但對於缺點過於粉飾，卻令人害怕。做的人，又叫人嘔。像你這種傻放棄對女人撒謊的權利的男人——」笑有點放浪。
「怎樣？」猶在笑。他又逼著問：「怎樣？」
「太有趣了。我喜歡你這一點。」
「真的！」他不再沮喪了。高興差些兒叫來。
「沉著些。不太高興，你就失望的。」的聲音變冷漠。
「這話怎麼說？」
「難你不覺我過於老，一點少女氣質沒有，不含蓄，不十分——」
「說。我就喜歡這種女人。」
「益善嗎？」
「噢！不！有你。」
「我偶爾寫日記。曾經在日記譬喻己是墮落的指路牌。因為有兩個人，經這裡走向墮落的。我不讓你打這裡經過。」
「真不我所料。當你在星期一次我跳舞的時候，我就你就走來我戀愛了。現在才隔了幾？」
「你沒接我的信？」他裡焦急著。
「像雪片那樣飛來。原先回你信，後來一，我寫信總免不了說假話，誇張其詞，無病吟。所乾脆就不寫的。」
幸虧室內的燈光「碰恰」的節奏，混過他臉的窘色跳聲。他：我的信令感那樣嗎？這情形他絕不不馬回答的話，免叫察覺己在受窘。但又不知怎麼說才恰當。
「你害我不安極了。」他說。
「不過你知，我有很的男朋友呢。」
「有丈夫，有孩那更是Romantic。」
他們笑了。一支慢板的老曲子＜Too Young＞開始了。四座休舞的夥伴，又雙雙拉手走進舞池。他向使了一個眼色說：
「我們跳這支曲子。」
他們倆有一對鵝，沐游在一塘碧靜的蓮池裡，步步激優的漣漪。慢慢，他的右手滿摟著，的頭依順偏貼在他的前，柔聲跟那帶有磁的男聲哼了來。
「這支歌聽來，永遠是這樣。」他說。
他邊享受音樂，享受的髮香，更享受那股貼在身的愛。他覺他一直在沉，向一個無底深淵的幸福裡。
這晚，他躺在床，始終興奮不眠。他追憶一的每一分鐘每一句話。他這星期六同談話的情形相比，確實進步很快。是照這樣，不再久，他就向這單身宿舍再見了。禮拜的情形，他拾來細細咀嚼著。
他們是在文雄的派對邂逅的。當時他發覺身邊的姐似乎很面熟，就請問。果不錯，即是年學校裡來，實習他的英文課的楊老師。那時他綜合績打了九十六分給。女的對他有印象，據文雄說，有一次在他，同學會的團體照時，曾指著他問了些話。他怪文雄沒早告訴他。
那晚他們一跳舞，一聊，儘量彼此找話談。他們有意無意介紹己的興趣。
「這支『恰恰』很耳熟，不像是這樣唱的。」說。
「這是貝芬的＜獻給愛麗絲＞改編的。怎樣？不遜於原吧。」
「貝芬是在墳墓裡聽見了，不在裡面亂蹦亂跳才怪呢。」
「你為這樣嗎？我他會同意。他是浪漫派的一員健將。」他說：「你古典樂一定聽不少吧。」
「偶爾聽聽。你一定很在行。」
「談不，喜歡就是了。熱門音樂一視同仁。」
「那你是中立的了。」
「無所謂中立不中立，音樂本是一人。比說爸爸愛穿筆挺的西裝，阿兄愛隨便一點。爸爸罵他輕浮，阿兄說爸爸受罪。這是無聊話。再說，熱門音樂是年輕一代的聲，同樣的需靠才來創造，這世界是斷了它，所有的朝氣將跟著喪失。」他覺這話還補充，於是在對方未開口前，他又接說：
「這例子很簡單；我們絕不讓目前的社會生活中，沒有電影院、酒吧、咖啡室、舞廳，還有什麼俱樂部等等的娛樂場所，是這些方一律改放古典音樂，你不難像那種死氣沉沉的壓迫。」他說了一晚話，此刻最意。因為他從的眼中己受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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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嗎？」在電話裡問。
「換個節目消夜怎樣？」
「我答應他們了。並且他們開的派對我沒不的。」
「所我討厭。討厭那個方。」
「吧；隨你便。我了。」
喀啦！對方話掛斷。他失望放回話機，走回寢室。桌子右邊堆疊兩班學生的英文練習，左邊擺著的是批的四五本，攤開在中間的本子，一枝紅蘸水筆同他一樣沮喪直躺著。桌子底的字紙簍裡，塞滿同一牌子的，寫了撕，撕了寫，寫了再撕的信封。四周的東西，就他的腦子同樣雜亂不堪。
他坐來試著批改練習不，但不。他苦惱推開筆簿子，撞倒了紅墨水，他任憑它流。他熄燈猛抽菸，不行。他了。
派對裡沒有。他著裡面的熟人離開。才安靜來的，又翻騰來，更怕的聯，緊逼著他哭。整晚他像在另一個世界漫遊。回來時帶兩瓶酒，並拐宿舍附近的館子，掛了十塊錢的牛帳，硬吵醒教理的老同學，陪他喝悶酒。外面有月色。他建議操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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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深夜，升旗臺那裡有人醉言醉語說：「瓶子升！瓶子升！」
笑的時候是兩個人的聲音。
原載一九六三年三月廿七日《聯合報．聯合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