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訪藩司

胡雪巖船望仙橋,恰正是周少棠舌戰黃八麻子,在開玩笑的時候,螺螄太太午前便派了親信,沿運河往北迎了,在一處關卡靜候胡雪巖船,遇船報告消息。

這個親信便是烏先生。他在胡的身分很特殊,既非「師爺」,更非「管」,但受胡雪岸或螺螄太太的委託,常有臨時的差使。這個人當螺螄太太與胡雪巖間的「密使」,是最適當的人選。

「先生,」,他說:「暴風了。」

不說風波,卻說「暴風」,胡雪巖的一沉,但表面不露聲色,說:「你特為趕了來,當了。什麼?慢慢說。」

「你在路,莫非沒有聽海的消息?」

等烏先生將由謝雲青轉螺螄太太手裏的電報,拿了來,胡雪巖一色變,不過他矯情鎮物的工夫過人,立即恢復常態,問:「杭州城裏曉了?」

「當。」

「這樣說,杭州,亦會擠兌?」

「羅四姐特為我來,就是談這件——。」

烏先生遂將謝雲青深夜報信,決定阜康暫停營業,及螺螄太太親訪德馨求援,德馨已答應設法維持的經過,細說了一遍。

胡雪巖靜靜聽完,一句話便問:「老太太曉不曉?」

「當是瞞牢的。」

「!」胡雪巖放了,「情已經來了,著急沒有。頂緊的是,己不亂。烏先生,喜照常辦,不過,我恐怕沒有工夫來管,請你幫一幫羅四姐。」

「我曉。」烏先生突:「羅四姐說,先生最不在望仙橋岸。」

胡雪巖船船,一向在介乎元寶街與清河坊間的望仙橋,螺螄太太怕惹人注目,所有此勸告。但胡雪巖的法不同。

「既一切照常,我當還是在望仙橋岸。」胡雪巖又問:「羅四姐原來我在啥方岸?」

「萬安橋。轎子等在那裏。」烏先生答說:「這樣子,我在萬安橋岸,關照轎子仍舊望仙橋接。」

胡雪巖的一乘綠呢轎,華麗是了名的,抬望仙橋,雖已經暮色四合,但一停來,有人注目。加烏先生了解胡雪巖的意,關照來接轎的人,照舊擺排場,身穿簇新棉「號褂子」的護勇,碼頭一站,點官銜燈籠,頓時吸引了一批熱鬧的行人。

見此光景,胡雪巖改了主意。

往時一回杭州,是先回娘,這一次怕老娘萬一知滬杭兩處錢莊擠兌,急病來,更加不放。但這麼人在注視他的行蹤,裏不免設身處一,果己是阜康的客戶,又會何法?

一拋開己,胡雪巖一個念頭便是:不先回!少人的血汗錢託付給阜康,今有不保勢,阜康的老闆居整暇光顧己裏,不顧別人死活,這口氣是嚥不的。

因此船一靠岸,他先就詢問:「雲青來了沒有?」謝雲青何不來?不過他是故意躲在暗處,此時閃來疾趨前,口中叫一聲:「先生!」

「,!雲青,你來了!不緊,不緊,阜康仍舊是金字招牌。」

他特意提高了聲音說,「我先店裏。」

店裏便是阜康。轎子一,正店裏開飯,胡雪巖特為一飯桌,這種情形平時亦曾有過,但在這種時候,他竟有這種閒情逸致,就不不令人驚異了。

「氣冷了!」胡雪巖問謝雲青說:「該火鍋了。」

「年常舊規,冬至才火鍋。」謝雲青說:「今年冬至遲。」

「後規矩改一改。照外國人的辦法,冬寒暑表少度,吃火鍋,夏,則少度吃西瓜。雲青,你記牢。」

這是穩定「軍」的辦法,表示阜康倒不來,還會一年一年開。

謝雲青當懂這個奧妙,一迭連聲答應著,代「飯司務」從二領一份預備火鍋的菜錢。

「阜康的飯碗敲不破的!」有人這樣在說。

在聽謝雲青的細說經過時,胡雪巖一陣陣胃冷中,越覺僥倖,越感慚愧。

業不是他一人創來的,所現今這種局面,當不是他一個人的過失,但胡雪巖雖一宓本常,就恨不一口唾沫當面吐在他臉,但是,這種念頭一即消,他告訴己,不必怨任何人,連己不必怨,最忘記掉己是阜康的東,當己是胡雪巖的「總管」,胡雪巖已經「不問」,委託他全權來處理這一場災難。

他有盡力將失丟開,思才比較集中,當時緊皺雙眉,閉眼睛,通前澈後細了後說:「面子就是招牌,面子保住,招牌就不倒,這是一句總訣。雲青,你記牢!」

「是,我懂。」

「你跟螺螄太太商量定規,今早晨不開門,這一點對不對,我們不必再談。不過,你曉,拆爛汙的情做不。」

「我不是拆爛汙——。」

「我曉。」胡雪巖搖搖手阻止他說:「你不必分辯,因為我不是說你。不過,你同螺螄太太有個法錯特錯,你剛才同我說,萬一撐不住,手裏還有幾十萬款子,做將來翻身的本錢。不對,抱了這種法,就輸定了,永遠翻不身。雲青,你曉,我像推牌九,一直推是『長莊』,注碼不管少,你輸,我贏進,現在手風不順,忽說是改推『剷莊』,盡少銅錢賭,己留少,當次的賭本,雲青,沒有次了,賭場裏從此進不了!」

謝雲青吸了口冷氣,後緊閉著嘴,無從贊一詞。

「我是一雙空手來的,頭來仍舊一雙空手,不輸啥!不但不輸,吃過、過、闊過,是賺頭。我不死,你我照樣一雙空手再翻來。」

「先生這樣氣概,從古今沒有幾個人有。不過,」謝雲青遲疑了一,終於說了來:「做生意底不是推牌九。」

「做生意雖不是推牌九,理是一樣的,『賭奸賭詐不賭賴』。不卸排門做生意,不講信就是賴!」

「先生這麼說,明照常。」

「當照常!」胡雪巖說:「你今做一件,拿存戶的帳,一,有幾個戶頭連夜打招呼。」

「。我馬動手。」

「對。不過招呼有個打法,一,一向初五結息,現在提早先利息結來,送銀票門。」

「是。」

「二,你告訴人年關了,或者提款,少,請人代來預備。」

「嗯、嗯、嗯。」謝雲青領神會答應著。

將戶穩定來,零星散戶,力應付,無足為憂。胡雪巖代清楚了,方始轉回元寶街,雖已入夜,一條街依舊停滿了轎馬,門燈高懸,人排班,雁行立,彷彿一切常,但平時那種喧嘩熱鬧的氣氛,卻突消失了。

轎子直接抬花園門口,轎一,胡太太與螺螄太太在那裏迎接,相見黯,但轉瞬間,螺螄太太便浮了笑容,「來還沒有吃飯?」問:「飯開在哪裏?」

這是沒話找話,胡雪巖根本沒有聽進,說:「你樓談。」他又問:

「老太太曉不曉,我回來了。」

「還沒有秉告老人。」

「!關照中門,先不說。」

「我曉。不會的。」胡的中門,彷彿內的乾清門一般,禁制特嚴,真個外言不入,螺螄太太早已關照過了,放。

螺螄太太那裏,阿雲捧來一碗燕窩湯,一籠現蒸的雞蛋糕,另外是現沏的龍井茶,預備齊全,隨即樓,這是螺螄太太早就關照了的。阿雲就守在樓梯口,不准任何人樓。

「情緊不緊?」胡太太首先開口。

「說緊就緊,說不緊就不緊。」胡雪巖說:「今是頂石臼做戲,戲做完,不了落個吃力不討,沒有啥緊,這齣做不,石臼砸來,非死即傷。」

「那麼這齣戲怎樣做呢?」螺螄太太問說。

「做台底不我們頭頂了一個石臼,那就不緊了。」

「我是這樣關照,一切照常,喜該怎麼辦,還是該怎麼辦。不過,場面拿銅錢擺來的,怕笑臉擺不來。」

「難就難在這裏。不過,」胡雪巖加重了語氣說:「再難做,場面無論何兒它繃來,不管你們啥法子。」

胡太太與螺螄太太相互了一眼,將這兩句話了一,各有會,不斷點頭。

「外頭的情有我。」胡雪巖問說:「德曉峰怎麼樣?」

「總算不錯。」螺螄太太說:「蓮珠一午在我這裏,說:你最今晚就德藩台。」

「晚,恐怕不方便。」

「晚才細談。」

「,我等一就。」

胡雪巖有些躊躇,因為這時候最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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