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湖州,胡雪巖就為王有齡接知府衙門住,雖是別重逢,但情太深,彼此有無法言喻的喜悅,裏各有些話,卻還沒有功夫深談,為了禮貌,為了切身利害關係,胡雪巖先拜兩位「師老爺」。

幕友照例有己的,秦壽門楊各佔一座院落,辦公住在一,王有齡陪著他,先拜訪秦壽門,歡故餘,向胡雪巖深深致謝。端午節前,他有一份極豐富的節禮,包括兩石白米,一擔時新蔬果,還有十吊錢,送秦,秦太太已經從杭州寫信告訴了秦壽門,所這時對胡雪巖的態度,比前更不同了。

「我發濕氣戒酒。」秦壽門說,「今開戒了,陪雪巖兄痛飲一番。」

「極了!」王有齡接口問,「老夫子,你我們在那裏替雪巖接風?」

常理來說,一是他己做東主,問這話,秦壽門便知有深意在內,了笑:「東翁莫說口,我們各一猜,是不是一條路。」

於是秦壽門取管筆,撕張紙,背轉身,悄悄寫,王有齡法炮製,紙條伸開來一,一個寫著「則行」,一個寫著「木易」,兩人哈哈笑。

「木易」是楊,「則行」這句語,胡雪巖知,就不明白楊那裏喝酒,有何笑。

「我來告訴你。」王有齡說,「楊老夫子有極意,湖州不幾,已經納了寵了。這位夫人生宜男相,且賢慧幹,我們今就擾他。」

口說「擾他」,其實還是王有齡東,他叫個伺候簽押房的聽差李,備一桌翅席,抬一罈酒,送楊那裏。胡雪巖卻是別有,此刻正著楊的時候,有些結納示惠的機會,不肯放過,找個空隙,王有齡拉一邊有話說。

「楊老夫子納寵,該送禮吧?」

「我送過了。」王有齡說,「你免啦!」

「禮不廢。」胡雪巖說,「且禮不輕。」

王有齡略了,懂了他的意,點點頭說:「。你打算送甚麼?」

「總實惠為主,我送一付金鐲子,趁早辦了來。」

「不必這麼費,我那裏現有一付,你拿。不過,」王有齡放低了聲音,指指裏面:「不讓他知!」

這是指秦壽門,胡雪巖報領會的眼色。於是王、胡二人託詞換衣服,暫且告別,與秦壽門約,準六點鐘在楊那裏會面。

胡雪巖五點鐘就由李引領著,了楊那裏。人逢喜精神爽,楊那番紅光滿面,春風意的神情,來著實令人羨慕。

「啊,老兄!」楊拉著他的手,親熱非凡,「不敢說是『一日思君十二時』,一靜來就會你,倒是一點不假。何,寶號開張,營業鼎盛?」

「託福,託福!」胡雪巖特意很仔細了他一眼,「老夫子的氣色極了!來賓主很對勁?」

「那還說。我與雪公,真正是魚水。」

「對,對!魚水。」胡雪巖笑:「聽說老夫子另外還有魚水歡?」

楊哈哈笑,向裏喊:「錦雲,錦雲,你來!」

不說,錦雲就是他的新寵。門簾啟處,走來一個面團團無錫阿福,年二十的姑娘,很靦腆的向客人笑了笑。

「錦雲,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你的胡老爺,見一見!」

「啊,胡老爺!」錦雲雙眼睜滾圓,將胡雪巖從,後襝衽為禮。

「不敢當!」胡雪巖朝了個揖,順勢從袖子裏取一個紅紙包遞了給楊,「一點點薄禮,為夫人添妝!」

「不,不!沒有這個規矩。」楊極力推辭。

「若是嫌菲薄,老夫子就不收。再說,這是送嫂夫人的,與老夫子無關。」

這一說,楊不不收,捏在手裏,才發覺是一付鐲子,卻不知是金是銀,再叫錦雲謝。

「禮太菲薄,老夫子暫且不必打開,不必說,免叫人笑話。」

這一說楊有數了,那個紅紙包拿在手裏,顯為難感激,「惠我甚厚,真正是受有愧!我就恭敬不從命了。」說罷,深深一揖,紅紙包塞入衣袋。

這番揖讓折衝剛剛完畢,王有齡秦壽門相偕了。少不又有一番錦雲話題的調侃戲謔。後開席,胡雪巖首先聲明,他不算是客,仍奉王有齡首座,王有齡又遜兩位幕友居席,謙讓了半,還是王有齡居首,胡雪巖其次,楊坐了主位,同時叫錦雲入席。

賓主的情夠了,不妨脫略形跡,錦雲的脾氣極,說話總是帶著一團甜笑,且溫柔慇勤,所這一席酒,吃秦壽門醺醺醉。王有齡,這是個機會——由阜康代理府庫的,他已經跟楊提過,此時正讓他們深談,因此他身告辭。

「你們談談吧!」他說,「我有些困了,先走一步。」

「怕雪巖兄困了。」楊的話,人意外,竟無留客意,面還有表示:「明早晨,奉屈雪巖兄來吃點——湖州的點,著實講究,來試試妾的手段。」

「!一定來叨擾。」

「東翁有興請過來。」楊又說。

「謝謝!」王有齡當不肯來,且正有:「東鄉了命案,我明一早就鄉驗屍,不來了。」

二一早,胡雪巖應邀赴約,錦雲的手段真個不壞,有樣「千張包子」煮線粉,加平望的辣油,胡雪巖在張的船亦未曾吃過,連盡兩器,讚不絕口。吃完了泡茶來,開始談判。

「東翁關照過了,湖州府庫跟烏程縣庫,託阜康代理,一句話!」楊問:「老兄在湖州有聯號,或者是將來設分號?」

「分號是一定設的。目前託恆利代收。」

「恆利信還不錯。」楊站身來說,「請我書房裏來!」

名為書房,聞不一絲書卷氣,當窗一張五斗桌,鋪著藍布,除筆硯,便是算盤、帳簿,旁邊一具極厚實的木櫃,他打開來取一隻拜盒,從拜盒取一張紙遞給胡雪巖。

「我替老兄預備了,填恆利的名字,敲一個保,做個樣子,就叫恆利來收款。」

胡雪巖接過那張紙,是一張承攬代理公庫的「稟帖」——此他還是初次經手,不由問了句:「這樣子遞了進來,就算數了?」

「是啊!衙門裏給你個批,就算數了。」

「那麼,」胡雪巖知,凡有公,必有花費,所很懇切說:「老夫子,該當少費,那裏,請吩咐了,我照辦。」

「說句老實話,別人來,花千銀子,未見此順利。老兄的,沒有話說。不過,我為老兄設,後諸方便,書辦那裏不不點綴、點綴。我為你引見一個人,你邀他吃個茶,說兩句客氣話,封一個數給他了。」說著,伸了一個指頭。

這一個指頭當不是代表一千兩,那麼是十兩呢,還是一百兩呢?一是寧問清楚為妙。

「的。我封一百二十兩銀子了。」他這樣旁敲側擊說,果是十兩,楊當會糾正他。

「不必,不必!一百兩夠了,統通在裏頭,你另外不必再花冤枉錢。」

於是楊派人找了戶房一個書辦來,五十歲,衣著相當夠氣派。

書辦的官稱為「書吏」,衙門基層的公務,有書辦才熟悉,這一點就是他們的「本錢」,其中的真實情況,及關鍵、訣竅,為不傳秘,所書辦雖無「世襲」的明文,但無形中父子相傳,有世襲的慣例。

府、縣衙門「三班六房」,六房皆有書辦,「刑房」的書辦最神氣,「戶房」的書辦最闊氣。戶房書辦簡稱「戶書」,他所闊氣,是因為額徵錢糧丁,戶部問總數,不問細節,當誰有少田、少,座落何方,等則何?有「戶書」才一清二楚。他們所憑藉的就是祖傳的一本秘冊,稱為「魚鱗冊」,沒有這本冊子,的本,徵不錢糧。

有了這本冊子,不但公順利,戶書本人發其財,少年來錢糧丁的徵收,是一盤混帳,納了錢糧的,未見收「糧串」,不納糧的卻握有納糧的憑證,反正「頭」徵額夠數,何張冠李戴,是不必管無法管的。

因此,錢穀老夫子必跟戶書打。厲害的戶書控制錢穀老夫子,同樣,厲害的錢穀老夫子,戶書治服服貼貼。一般論,總是睦相處,情人,楊跟這個名叫郁四的戶書就是這樣。

「老四!」楊這個暱稱關照:「這位是王老爺的,是我的朋友,胡老爺!」

書辦的身份本低,郁四見這位胡老爺的來頭不,行禮,但胡雪巖的動快,剛他彎膝,便搶扶住他說:「郁四哥!幸會,幸會!」

「胡老爺,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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