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們兩人認識後，似乎很說攏。劉三金一沒有，就興順號來，頂愛抱金娃子了。常常說這娃兒憨有趣，一晚，不聲不響的。又說：「我若是生一個娃兒啦！」
蔡嫂著笑：「你為啥不生呢？」
抿著嘴一笑，湊著耳邊嘰喳了幾句，蔡嫂眉頭一揚：「當真嗎？」
：「我為啥誑你？我就是吃虧這一點，記從破身後，月經總是亂的。我現在真不再幹了，人吃虧！」
「那你個合的人，嫁了就完了！」
「啊呀！我的嫂子，你倒說容易！我哩，倒是由在的，三十兩銀子的賣身文約，我早已贖回來了，又沒有拉帳，比別的人，強。就說嫁人，沒力量的，不說了，娶不我們。有力量的，還通皮①，還有點勢力，那才我們保護住，安穩過。但是這種人有良的又太少，我們又不敢相信。」
蔡嫂有意無意的：「我們羅老表難沒良嗎？我他喜歡你呀！」
劉三金嘴一撇：「虧你這樣說，我的嫂子！他若果喜歡我，我倒真嫁跟他，人又開闊，又沒有怪脾氣，惜，就是他管我，並不喜歡我。」
「就是喜歡啦！不喜歡還你嗎？」
「嫂子，你是規規矩矩的人，你那裏曉？一個男的，真正喜歡了一個女人，他就吃醋的，就方設計的這女人守住，不許別的人挨近的。羅哥那裏是這樣人？做了這許年的生意，從沒遇見他那樣不吃醋的人！你他喜不喜歡我？」
「你試過他嗎？」
「嘍！並且，嫂子，你還不知，我是了他的意：他對我們這些人，認為是拿來玩耍的，說不喜歡不喜歡。我他就是娶親，找那些正經人的婦女，還長的。……」
「你就長不錯呀！」
「嫂子，你又挖苦我了！……打扮來，他們覺我還不醜。不是當面湊的話，你嫂子，才真算長！不說回鎮賽通了場……」
蔡嫂很愜意的笑：「老了！還說這些！」
「你不過二十一歲罷？」
「那裏？已滿了二十五歲了！」
「真不！……」掉頭向四面了，湊過身來，在蔡嫂耳邊說，「說句不怕你嫂子嘔氣的話，像你這樣一個人材，又精靈，又幹，嫁跟蔡掌櫃一個人，真太委屈了！說句良話，省裏少太太奶奶，那裏趕你一根腳指拇？……」
蔡嫂像觸動甚麼似的，頭側了過：「那是別人的命，我們是福薄命淺的人，不妄這些。」
劉三金彷彿有點生氣的樣子，咬著牙，金娃子摟，在他胖臉結實一親：「嫂子，你是安分守己的人，我偏不肯信命就我們限制住。你若是生在城裏，就當不太太奶奶，姨太太總當的，比守著這樣的一個掌櫃強呀！」
兩個人半晌未開口，蔡嫂忽臉微微一紅，向劉三金輕輕說：「不說太太奶奶的話，我覺，就像你這樣的人，比我強！」
劉三金望著哈哈笑：「嫂子，我不知你裏是怎個的？是你沒飯吃，沒衣穿，還說。你哩，除了蔡掌櫃不算合的外，你還有恁一個胖娃娃。像我們麼，你，二十幾歲了，至今還無著落，嫁一個人，難！我們比你強的在那裏呢？」
蔡嫂：「你們總走了些方，見了些世面，雖說是人不合意，總算快活過來，總過別一些人的愛！……」
劉三金眼睛幾眨，狡獪的著一笑：「啊！你的是這些麼！倒不錯，常說：一鞍一馬，是頂的，依我們做過生意的來，那沒有啥子處。人還不是跟東西一樣，單是一件，久了，總不免討厭的，再，沒趣味。所少男的管討個老婆，不一年半載，不討老婆，便來嫖。我們有些姊妹，未必，卻偏迷住人，就因為口味不同了。我們女人，還不是一樣，不怕丈夫再，再體面，一年頭，抱著這一個睡，太沒味了！……嫂子，你還不曉？就拿城裏許戶人來說，有太太、奶奶、姐、姑娘們，是當真貞節的麼？說老實話，有少還趕不我們！我們管說是逢人配，底同我們睡覺的，我們有幾分願意才行；有些貞節太太姐們，豈但不擇人，管他是人是鬼，是男的，有那東西，拉身邊，貼錢幹，們是換口味呀！……男人女人實在常常換個口味，這倒是真的。嫂子，你不嘔氣，我為你著，蔡掌櫃真老實，你倒盡老實不客氣的跟他掙幾頂綠帽子，怕啥子呢？……」
蔡嫂笑著站來：「呸！你真是三句話不離本行，說著說著，就說怪話來了！……」
劉三金笑著站來：「是了，是了！情是准做，不准說的！……」
————————————
者注：
①通皮：四川一帶方言，通皮者，謂與哥老會及流氓通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