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知行合一 四

在我的常识,知与行显是两件情,孰易孰难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绝不一概论。譬戒烟、减肥,属知易行难;一台复杂的机器了故障,许须拧一颗螺丝就解决,但底拧哪颗螺丝,有行手才认准,就属知难行易。

再有人长理论,有人长实践;理论未必是实践,反亦。

韩非从有治理国的经验,却一部《韩非子》奠定了中国两千年的基本政治格局;秦王嬴政倘若是阳明的信徒,不“知不行,必非真知”的理由将韩非的全部著付一炬呢?今我似乎够同的理由贬损霍金一类的理论物理,甚至更加荒谬的结论:有经验的知识才有属真知的。

嵇康在《养生论》“预先”反驳——“夫至物微妙,理知,难目识”,即我的认知方法有感知推知两。试我中的绝数人见己的祖父,但我很笃定“推知”祖父的存在。既是显易见的常识,我便象王守仁提“知行合一”命题的候,他的听众感惑不解。

王守仁在文明书院讲“知行合一”的候,弟子徐爱未与闻,从旁人那晓了命题,却始终无法通。等他终有机向老师面请教的候,凭着我一的常识讲了底的疑惑:“今人人明白父孝、兄悌,但很人偏偏就是不孝不悌,难不说明知与行分别是两件吗?”

王守仁的解释颇有几分玄妙:“是知行被隔断的缘故,不是知行的本体了。从本体讲,根本不存在知不行回。所谓知不行,其实是不知。”

王守仁在抛了一“本体”概念,所谓本体,就是本面目,今的读者万不西方哲的本体论理解。譬我说一面尘封年的镜子虽不半点光泽,但从本体意义说,即从它的本面目说,它是纤尘不染、光鉴人的,现它所失了镜子的功,是因本体被灰尘遮蔽了。知行本体与的关系,正是明镜与灰尘的关系。

云云,原是禅宗与理的老生常谈。朱熹所谓“存理,灭人”,灭的人就是。在理的世界,略言,人的属善的部分被划入理或命的范畴,属恶的部分被划入人或气质的范畴。

譬恻隐、羞恶是我与生俱的理,是人类生的善,是人类最本质的特,所属理或命;勇斗狠、欺善怕恶是我与生俱的,但理认圣人有,我凡夫俗子才有,即便在我凡夫俗子身,些恶的不是最本质的,是次一级的属罢了,是人、或气质。既者遮蔽最本质的善,人通修养洗净些恶的浮尘,显露最本质的善。儒是持善论的,新儒的理就是思路解释善的人什有恶。

在是否应该“存理,灭人”是非的问题,王守仁朱熹有半点分歧,他的分歧是方法或途径的。

《安娜·卡列尼娜》的著名卷首语说:“幸福的庭总是相似的,不幸的庭各有各的不幸。”果请王守仁就理人的角度解释句话,他说“理一已,人则有万其殊”(《约斋说》),即理有一,人五花八门。

是,基唯一理相处的庭肯定是相似的,陷人的庭,有的因嫉妒不幸(劳伦斯的同名说《嫉妒》所呈现的),有的因虚荣不幸(莫泊桑的说《珠宝》所呈现的),有的因权不幸(莎士比亚的悲剧《麦克白》所呈现的),有的因价值观的冲突不幸(屠格涅夫的说《父与子》所呈现的),有的因代车轮的碾压不幸(帕斯捷尔纳克的说《日瓦戈医生》所呈现的),我在周遭的世界或或少找些文名著不幸庭的影子。倘若我彻底做“存理,灭人”,就避免些不幸,从在理的模式享受高度相似的幸福。

在通往理的光荣的荆棘路,知行分离的观念是一怕的拦路虎。

在王守仁,徐爱及我所有人的知行分离的常识是就次一级的层面言的,在本体层面,或者说从本质,在有遮蔽的候,知与行确乎就是一回,有所知则必有所行。那顺理章的是,那些所谓知孝悌却不行孝悌的人,归根结底是不知孝悌罢了。

的解释不够妥帖,王守仁有文:“圣贤教人知行,正是使人回归知行的本体,所《》指了一真正的知行给……”

王守仁所援引的《》例证,正是很有名的两句——“色,恶恶臭”,联系《》文,是说君子有真诚的意,不欺,真诚就同厌恶臭味、喜爱女色一,是一直截、的反应。

《》是“四书”首,是儒读书人入门的功课,候读的一本书;《》的纲领是所谓三纲领、八条目,涉及的诚意功夫正是八条目一,是儒最基础、最粗浅的功课。“色,恶恶臭”两句话,任何一儒弟子是幼便耳熟详的,所王守仁单单挑两句话,无论徐爱是所有的读书人说,真有“睫在眼前长不见,非身外更何求”的况味。

在常规的理解,所谓“色,恶恶臭”,是说人闻恶臭就厌恶,见色就喜欢,是的、的态。在王守仁的解释,“见色”,即色,属知,“色”,即喜爱色,属行。貌似知是知,行是行,实则色的候就已经、喜爱了,并不是色立喜欢它,同理,闻恶臭的候就已、产生了厌恶感,并不是闻恶臭再立厌恶它。

就是说,见色(知)色(行)是同生的;闻恶臭(知)恶恶臭(行)是同生的。男人女的候,总一见倾,并不是再斟酌一“我底不喜欢呢……哦,是女,我是正常的男人,我喜欢”,通了,才始产生爱慕的理。

的逻辑算不严密,即便我不援引现代知识说明一女爱慕女在神经传导确实存在微的差——确实无关紧——但我总该知,无论“”与“爱慕”,“闻”与“厌恶”,有“行”生。换言,女,生爱慕,走搭讪,搭讪才属“行”,倘若在生爱慕不动声色走,正我绝数人做的那,“行”就无从谈了。同理,在接受领导训话的候,虽闻他口臭,并且立即生了厌恶感,但数人装一副若无其的子,“行”同不曾生。,知与行毕竟是两回,无论何不混一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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