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故乡和亲人 烽火连八岁,家书抵亿金

逸趣虽有,但环境日益险恶,是不否认的实。

随着形势的日益险恶,我的怀乡情日益腾涌。比刚哥廷根的怀念母亲情,其剧烈的程度不同日语了。

怀乡情并不是由受了德国方面的什刺激产生的。正相反,了德国人的沉着冷静的神态,我颇感安慰。他该干什,就干什,不什紧张。比说,就拿轰炸说吧。我原,轰炸了铺毯的程度,已经是蔑复加矣。不。原有更高的层次。最初,敌机飞临德国空,总拉响警笛的。警笛有不同的层次,敌机距离本城的远近划分。敌机一飞走,警报立即解除。我绝听从警笛的指挥,不敢稍有违反。在表现德国人遵守纪律、热爱秩序的特点。但是,了,东线战争毫无进展,德国从四面受包围。防空力一度吹嘘像神话一般,现在则完全垮了台。敌机随飞临空,不论白夜晚,愿意投弹则投弹;不愿意投弹,则机关枪向面扫。警笛无法拉响,警报无法。因一二十四,刻刻在警报中,警笛已经是英雄无武了。了此,我门,先抬头一空,有飞机,则街旁边的房檐躲一躲。飞机一,立即,该干什干什。常常听人说,什方的村庄牛被敌机的机关枪扫了,子弹比平常的枪弹。听些消息,再加空中的机声,人丝毫不紧张,有点处泰了。

再拿食品说吧。日益短缺,在意料中,不足怪。奇怪的倒是德国人,他是处泰的,不但有怪话,且有颇有些幽默感。我曾在一张报纸一幅漫画,画的是一在吃饭。舅舅叉子叉着一块兔子,嘴连声称赞:“真吃呀!”坐在面的外甥,则低头垂泪。兔子显是孩豢养的。从城的舅舅知吃,全不理解孩的情。德国人给人的印象是严肃、认真、淳朴,他的彻底是有口皆碑的。他似乎不像英国人那欣赏幽默。在食品缺乏怕的程度的候,他居并不缺少幽默。我提的一幅漫画不是一绝的证明吗?

德国人待轰炸饥饿的超泰的态度,感染了我。但是我身处异域,离己的祖国亲人有千山万水遥。比德国人祖国亲人就在眼前,感受完全不同。我是一“老外”,是在异域受“洋罪”。己的一些牢、一些法,平常日子无法宣泄,就在梦中表现。我不是庄子所谓的“至人无梦”的“至人”,我的梦非常。我的一些希望在梦中肆无忌惮了满足。我梦最的是祖国的食品。我人素无志,在食品方面亦。我从有梦什燕窝、鱼翅、猴头、熊掌,些东西本就与我缘分不。我做梦梦最的是吃炒花生米锅饼(北京人叫“锅盔”)。是候常吃直今耄耋年仍经常吃的东西。每平淡醒,梦中吃的东西,怀乡情海怒涛,奔腾汹涌,无论何抑制不住。

此,的情况,真让人触目伤。战爆,有几年的间,男生几乎被征从军,剩了女生,奔走全城各研究所间,哥廷根变一女子。无论走进哪一间教室或实验室,是粉白黛绿,群雌粥粥,仿佛了女儿国一般。等战争越了最高峰逐渐走向结束的候,从东部俄国前线送回了量的德国伤兵,一部分就了哥廷根。候,在街奔走全城各研究所间的,除了女生外,就是缺胳膊断腿的拄着双拐或单拐,甚至乘坐轮椅的伤残生。在课的楼中,在洁净明亮的走廊,拐杖触的清脆声,处处闻。声音回荡在粉白黛绿间,让人听了,不知应何感。德国的音乐有哪一谱拐声响乐。我外乡人听了,真是哭无泪。

同德国伤兵差不同涌进哥廷根城的是苏联、波兰、法国等国的俘虏,人数是很的。既是俘虏,最初有德国人管。概是由俘虏太,派管的德国男人则又太少了,我俘虏由在在街闲逛。我曾在郊外农田碰俄国俘虏,有管人员,他就带了锅,在农田挖掘收割剩的土豆,挖,就解决,找一些树枝,在锅一煮,就狼吞虎咽吃了。他显是饿够呛的。俘虏中是有等级的,苏联法国俘虏级别似乎高一点,波兰的战俘平民,在法西斯眼中是亡国民,受严重的侮辱的歧视,每人衣襟必须缝一写着P字的布条,有印度的不接触者,让人一就够分别。法显《佛国记》中说是“击木异”,在现代德国是“挂条异”。有一,我忽在一我每必须走的菜园子,一襟缝P字的波兰少女在那干活,圆圆的面孔,的眼睛,非常像八九年前我在波兰火车碰的Wala。难真是吗?我不敢贸搭话。从此我每必在菜忙活。“同是涯沦落人”,我首先的就是一句话。我痛苦万端,又是哭无泪。经长期酝酿,我写了那一篇《Wala》,表达了我的沉痛情。

我的情就是子。

此,我同早已断了书信。祖国抗日战争的情况几乎完全不清楚。偶尔从德国方面听一点消息,由日本是德国盟国,是全部谎言。杜甫的诗说:“烽火连三月,书抵万金”;我它改“烽火连八岁,书抵亿金”,才真符合我的情况。日日夜夜,不知有少情揪住了我的。祖国是什子了?又怎了?叔父年已高,的经济源何在?婶母操持一,真够受的。德华带着两孩子,日子不知是怎的。“怜儿女,未解忆长安”。我,他是够忆长安的。他概知,己有一爸爸在很远很远的方。有一条名叫“憨子”的狗,在国内,我每次从北京回,一进门就听汪汪的吠声;但一是我,立即摇了尾巴,憨态掬。一切是我刻念的。连院子那两棵海棠花入梦。些东西使我难摆。真正是抑制不住的离愁别恨,数不尽的不眠夜!

我特别经常母亲。初哥廷根思念母亲的情景,面已经谈了。我同祖国庭完全断掉联系的候,我思母情日益剧烈。母亲入梦,司空见惯。但恨的是,即使在梦中母亲的面影,总是模模糊糊的。原因很简单,我的乡是穷乡僻壤,母亲一生照一张相片。我脑海那一点母亲的影子,是我在十几岁离眼睛摄取的,是极其不靠的。怜我失母的孤儿,连在梦中难见母亲的真面目,老爷不是我太残酷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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