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聒碎乡心梦不成——季羡林忆故乡与亲人 忆念荷姐

果统领宇宙的造物主愿意展示他那宏无比的法力的话,愿他让我那在济南的荷姐仍活着,比我两岁。

最近一期,经常荷姐。一转眼,的面影就在我眼前晃动,莞尔笑。在仪态,虽比不了己的胞姐姐姐的花容月貌,但是光艳动人,是无愧的。

话头一,就回七八十年前。我同荷姐同住一院,住院,我住前院。我是一十七八岁的毛头伙子,语不惊人,貌不逮众,寄人篱,宛一癞蛤蟆,有几人愿意同我谈的。有两人算是例外:一是姐姐,一就是荷姐。一件我永远不忘记。

了1929年,我十八岁了。叔父母了传宗接代,忙活着给我找媳妇。谈媳妇,我有我的选择。我的一选择象就是荷姐。是一难的媳妇:漂亮、聪明、伶俐、温柔。但是,西湖月老祠联的原一联是:是前生注定莫错姻缘。我同荷姐的情概是前生有注定,终错了姻缘。

1935年,我换研究生的名义赴德国留。间原定有两年。但是,1937年,日寇动了全面华侵略战争,我无法回国。1939年,二次世界战爆,我有国难归,一住就是十年。幸蒙哈隆教授(Gustav Haloun)垂青,任命我汉讲师,避免饿殍。我是一闲不住的人。我借机,习了梵文、巴利文、吐火罗文。1941年获哲博士位。主系是印度,两副系,一是斯拉夫语言,一是英国语言。博士拿手,我仍毫不懈怠,电灯继晷,恒兀兀穷年,结果写了几篇论文,颇有一些新见解、新现。论文是德文写的。其中一篇讲语尾am变u或o的问题。是一篇颇有意义的文章。Sieg教授一,欣赏,立即送哥廷根科院院刊表。一外国青年者在科院院刊表文章,是一件非同的情。

1945年秋,我离了德国瑞士。在那参加了庆祝国庆的盛。中国(那是国民党)外官有了初步的感认识。

1946年,我离瑞士,乘运载法国兵的英国巨轮,了越南西贡。在那住了几月。又乘轮,经香港了海。国十年,现在一旦回祖国母亲的怀抱,中激动万分,很跪亲吻土。但是,一国内官僚正在乘日寇高官撤走,国内汉奸纷纷被镇压际耍五子登科的戏。我立即气馁,虚,不采取什行动了。

一年的夏,我一半住在海,一半住在南京。在海,晚就睡在克的榻榻米。在南京,晚就睡在长在国内编译馆的办公桌。实际是着流浪的生活。情极不稳定,切盼己有朝一日有己的一间房。

年秋,我从海乘轮船达秦皇岛。船登车,直抵北京。烽火遍。一段铁路由国兵守,畅通。我离故已经十年。一次老友重逢,丝毫有欢欣鼓舞的感觉。正相反,节令正值深秋,秋水吹昆明(湖),落叶满长安(街),一片荒寒肃杀气。古文“悲哉,秋气”,差表达我的情万一。

我被安排“五四”期名建筑红楼住。红楼早已了己辉煌的童年、青年壮年,现在已经是一位耄耋老翁了。它是一无生命的东西。,在我的目中,它却是活的东西。静观万物,冷眼世界,积累了量的智慧见识,我住在面,仿佛享受一份。甚乐。是,有另外一方面的情况。此,四层楼一百间房子,住着包括我在内的四五人。走廊路灯昏黄,电灯了几盏。一楼室日寇占领期间是日本宪兵队刑讯中国革命者的方,是他杀人的方。据说,现在听鬼叫。我居德国十年,中鬼神的概念已经荡无存。即使是,我现在住在一座空荡荡的楼,感鬼影憧憧,鬼气森森,我不禁毛直竖。

二,我见汤彤先生。由陈寅恪先生推荐,汤彤先生接受,我受聘北京教授。次见汤先生,由代校长傅斯年陪伴。校长胡适正在国。在路,傅斯年先生一劲儿给我做思工。说在国外获博士位,回国北必须先两年的副教授,才转正教授。是年的规定,不允许有例外。我洗耳恭听,一言不。见汤先生,他明确无误告诉我:聘我北京正教授,先做一礼拜的副教授,表示并不是无端跳了一必经的阶段。我感激至。是我在六十年前进入北的一段佳话。

一年一年——1947年,我在北教书。一直1948年,我才一机,搭乘飞机,飞回济南。我已经离13年了。一次回,说是一享人父子乐吧。

荷姐见了。漂亮故,调皮有加。一见我,先是高声呼叫“季博士”。我并不奇怪,我从互相玩笑惯了。但是,接着左一“季博士”,右一“季博士”,说不停。就引了我的疑。我悚听,我猛现,在的内深处蕴藏着一点儿凄凉,一点儿寂寞,一点儿幽怨,有一点儿悔不初。一谈悔不初,我就必须说,是我己酿的一杯苦酒,必须由我己品尝。在,主人是荷姐本人,我一点儿责任有。

从此,就同荷姐失了联系,现在已经快六十年了。其间,我曾由李玉洁陪伴回济南一次,目的是参加山校庆。匆匆,有间探寻荷姐的行踪。了今,又已经了几年。,见荷姐,有梦中团圆了。

2006.4.8

元旦思母目录+书签西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