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堂屋说话，苍头忙进忙收拾行李。他抽空儿不断烧了热茶送，又往火盆加了一些炭。金曾将李顺杯中的残茶倒掉，重斟了一杯热茶，嘲：
“寒夜客茶酒，今夜正是情境，李人，你不嫌我寒碜.”
“你一身名士气，纵是寒碜风流。哪像我，一十足的乡巴佬.”
李顺本说句奉承话调气氛。但因气不顺，话一口仍觉生硬。在金曾并不介意，故意扯闲话儿。见他又揶揄问：
“李人，嫂夫人的阃政，像年一严厉。”
“一既往。”李顺干笑。
“你负责丈量土，那礼盒儿被你却拒，概回顶灯台吧?”
“是呀，”李顺老老实实回答，“顶灯台跪，强似收受贿赂，咱安哪!”
“就冲老哥句话，我敬你一杯!”
两杯热茶一碰，两人真的咕噜咕噜喝干了。李顺抹了抹嘴角的余滴，说：
“金人，你的话尚未说完。说不怕你笑话，咱打从娘胎，是一次北京。真的让咱见皇，咱连码的礼节不懂，望你给老哥指点指点。”
金曾沉吟着说：“不懂礼节不紧，届鸿胪寺的传奉官向你仔细待。依我，你最紧的，是你那牛脾气改一改。”
李顺瞟了一眼放在木桌的那张弓，问：
“你是说张弓的?”
“。我现在不跟你唱高调，你首辅的改革忍辱负重。我掏窝子跟你说句话，你不做了，又一帚子扫了。”
“此话怎讲?”
“老哥，你从一名钱粮师爷混今一六品同知，容易?你珍惜呀!"
金曾拐弯抹角的提醒，让李顺觉着不劲，他索挑明言：
“金老弟，有什话你就直讲吧。”
金曾惨淡一笑，旋即呆脸说：“次，你一共有十名在清丈田亩中有功的官员，受皇接见并给予褒奖。名单，最是由首辅亲圈定的。”
“咱不该荣誉……”
“该不该由不你，”金曾拦住李顺的话头，“你说，若论功行赏，清丈田亩最有功的官员，应该是哪些人?”
“……”李顺陷入了沉思。
“十人的名单，必你知。”金曾又补了一句。
“知。”李顺答。
“那面缺了谁?”金曾见李顺仍一脸茫，便提醒，“宋仪望杨本庵两人，名单有吧?”
“呀，”李顺忽醒悟，迷盹盹的眼睛一子睁老，急匆匆言，“宋仪望人任应府尹期间，无论是清丈田亩，是推行‘一条鞭’，是铁面无，极百姓拥戴。有杨本庵巡抚，率先在山东清丈田亩，啃衍圣公孔尚贤阳武侯薛汴两块硬骨头，不是一件容易的。听说山东方的百姓，议论着给杨人立生祠。真是奇怪，两人，何不受褒奖呢。”
金曾长吁一口气，悠悠说：“两人受冷落，其因就是他罪了首辅。"“怎罪的?”李顺惊愕问。
金曾回答：“宋仪望与首辅人同年，是嘉靖二十六年的进士：他从被嘉靖皇帝撤官，一直赋闲在。万历四年，宋仪望的死头，左御史葛守礼致仕，首辅人立即宋仪望，并让他担任责权重的应府尹。宋仪望与葛守礼并无仇，两人所势同水火，其因在‘一条鞭’。葛守礼反‘一条鞭’，撞南墙不回头。所推行‘一条鞭’法不遗余力的宋仪望盯很紧。他在位一，宋仪望就不复职。张居正宋仪望．其目的是了推行‘一条鞭’法。宋仪望复履任，果不负众望，立刻就在南京各府州县推行‘一条鞭’法，并着手清丈田亩。应府乃洪武皇帝建，勋臣贵戚比比皆是：些龙袖骄民，谁见了绕着弯儿走，不敢硬碰。偏宋仪望不信邪，清丈田亩首先就从些人始。谁跟他捣蛋抗，该抓的抓，该弹劾的弹劾，在头有张居正支持。因此，他仅仅了两年间，就完了应府的土清丈，并立即推行了‘一条鞭’法。两关系国计民生的改革举措，在应府获巨功。首辅宋仪望备加赏识，他不一次讲，在他的诸同年中，最干的有三人，一是王国光，二是殷正茂，三就是宋仪望。王国光今仍在吏部尚书位；殷正茂接替年老致仕的王崇古，了两年户部尚书，正是我的顶头司，今年夏，因父死丁忧离任回籍。惟独宋仪望，直年致仕，在应府尹任不见升迁。”
“是何?”李顺急切问。
“因是那一年首辅夺情的，”说，金曾禁不住叹了一口气，接着说，“夺情始，两京各衙门官员舆论汹汹。特别是艾穆、吴中行一伙人折反夺情，京城闹沸反盈。首辅处此危难刻，极老友的奥援。王国光、殷正茂、李义河等，赞同皇首辅夺情的谕旨，并处首辅奔走呼号。南京方面，有那一帮政高官纷纷折首辅回守制，首辅希望宋仪望面做一做说服工。谁知宋仪望，在夺情件的整程中，始终不一语。首辅他便产生了不满。半年，宋人治的太平府，有一名叫吴仕期的监生，不但邀了几十名府生跑了数百路，赶镇江见遭廷杖遣戍贵州匀卫的邹元标，假托海瑞的名，写了一份攻击首辅夺情的揭帖，在江南处散。此惊动了朝廷，首辅知非常气愤。太平府知府龙宗武揣摩首辅思，便吴仕期抓进牢，他使各刑罚，折磨致死。宋仪望知件，认龙宗武矫法罔，行不端，便暗中指使言官其进行弹劾。宋仪望的一举动，被首辅是怨报德，从此他怀恨在。升官荫赏类的，就再有他的份。年，有一叫刘应求的言官窥伺首辅的理变化，便找了宋仪望几件斤不两的进行弹劾。张居正趁机给皇拟票，将宋仪望缺回籍，今，宋人在闲住。”
李顺听罢情经，叹：“年，咱从邸报宋人致仕的消息，头在纳闷，宋人在应府政绩斐，何突遭解职，听你一说，才知另有隐情。那，山东巡抚杨本庵人呢，他又是何丢官的?”
“他的情况，与宋仪望同异，”金曾回答说，“年，朝廷让各省抚台推荐人才。杨人郑重书，推荐了一名教谕一名通判。那名教谕是讲的热提倡者，年何隐瘐死在武昌府牢一，曾折请求皇彻查。另一名通判倒有什错，但有人给张居正写了密帖，说杨本庵收了此人的贿银，才具本向朝廷推荐。”
“就两件就撤了一封疆吏，是不是太草率?”李顺声嘀咕。
“是撤掉杨本庵的由头，”金曾说，“真正的原因，是杨本庵不同意首辅撤销立书院。”
“啊?”
“首辅借何隐件，让皇旨限期查禁全国七十五座书院，其中就有山东的两座。一月，别省纷纷奏处理完毕，唯独杨本庵折希望皇格外恩，保留山东的两座书院。”
“在清丈田，杨人是首辅最力的股肱，在政的整肃中，他又不与首辅保持一致。”
“是啊，因此杨人被免职。”
“此说，首辅的人策，有了一些变化?”
李顺向金曾投试探的眼光。金曾神经质瞧了瞧紧闭的院门，搔了搔脑袋，答非所问说：
“老哥，该说的我说了。”
“不，你有说完，”李顺揪了揪巴稀疏的山羊胡子，忽有所悟说，“咱今日一见你，就觉有些别扭。初在荆州，你是何等的意气风，做风风火火，不避厉害不计艰险。今日却感你神情抑郁，说话吞吞吐吐，咱你是孝在身的缘故，现在并不尽。老弟，咱你是有了病啊!”
金曾立即辩解：“李人，你不曲解了我的意思。首辅的远见卓识，及勇任的非凡气度，我金曾是永远敬佩。”
“除了敬佩外，是否加了一点提防?”
李顺的问话比锥子锋利，金曾被“刺”浑身一颤，愣了愣，方又说：
“夺情，首辅是有一些变化，主是人。，凡被他罢黜的官员，不是庸劣无，就是贪墨怀，有一是处理错了的。现在却不同，除了赃官庸官照撤不误外，一些与他政见稍有不合的正直官员，被他寻隙除，是被撤的官。再说被他荐升的官员，凡经他手提拔的，是敢敢，一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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