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 来了个满人兵部郎中

攻武昌的午,杨载福指挥水师又一举克复汉阳城。曾国藩的报捷奏折,日行六百的速度向京师飞送。不久,谕达,嘉奖同日攻克武昌、汉阳功,并任曾国藩署理湖北巡抚。曾国藩有,早在武昌将克未克,荆州将军官文已派人署湖广总督杨霈取联系,先行向咸丰帝报捷。杨霈因此由署理改实授。曾国藩知,很不受。但毕竟有一省最高长官的职务了,今筹饷调粮调人,由己专断,不需仰人鼻息,是值宽慰的。但尚在守制期中,果不点推让,难免招致物议。他给皇了一谢恩折:

武汉克复,有提臣塔齐布忠奋,有罗泽南、胡林翼、杨载福勇鸷,有彭玉麟、康福谋略,故将士命,迅克坚城,微臣实无劳绩。至奉命署理湖北巡抚,则公毫无所益,万难安。臣母丧未除,葬未妥,若远就官职,则外罪名教,内见讥宗族。微臣两年练勇、造船举,似专一己希荣徼功,亦将何立乎!

面再奏,洪杨虽已受挫,长江游兵力强盛,未轻视,拟将湖北肃清,方巩固,再水陆并进,直捣金陵。

刚拜折毕,亲兵报,衙门外有官员拜见。曾国藩正与亲兵说话间,人已昂首进了衙门,说:“曾人,官奉朝命人衙门报。”

说着递一手本。曾国藩那面写着:德音杭布,镶黄旗人,由盛京兵部郎中任调往曾国藩营效力等等。曾国藩了手本,吃一惊,暗思一人物,朝廷何差他我儿,我又何位置他呢?他在手本的同,两眼余光将人打量了一。见那人三十五六岁年纪,丰腴白净,是极保养的人。曾国藩满脸堆笑招呼:“请坐,请坐。贵部郎光临,不胜荣幸。此处池塘浅,难容黄河龙鲤。请问贵部郎台甫号。”

“官贱字振邦,号泉石。”

“部郎怀振兴邦国抱负,又有优游林泉襟,实难。”

“人推许了。”德音杭布意笑。“人一举收复武昌、汉阳两名城,国建此不世功勋,官十分钦敬。朝廷派官,虽说是襄助军务,但官认,不啻一习的机,故欣前,望人朝夕教诲。”

“部郎朝廷镇守留,功莫焉。湘勇部郎指教,军技艺将与日俱进。国藩今亦有良师,匡误纠谬,少差错,无论国已,部郎此,赐福矣。”

“人客气。请问武昌城内局面何?”

“近日已渐趋安静,各项善宜正在顺利进行。是常有股长毛隐藏在街头巷尾,不向我军偷袭。部郎若不在意,两,我陪部郎调城内各处走走。”

德音杭布听说城内尚不安定,中有几分害怕,便说:“,几再吧!两我与各位同寅随便晤谈,借此熟悉情况。”

曾国藩:角色不安,提防才是。略停片刻,曾国藩换了一话题:“部郎武昌吗?”

“官一直在京中供职,前几年调盛京,除京城留段路外,其他各处。久闻武昌名胜甚,是无缘一览。”

“了,待战平息,生亲陪部郎登龟蛇二山,凭吊陈友谅墓、孔明灯,古琴台、归元寺。”

德音杭布喜:“是啊,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武昌古便是九省通衢,的方啦。是不敢劳动人陪同,待官一人慢慢寻访。”

“部郎高雅,问优长,实难。”

“惭愧,说读书诗文,官谓平平已。是平生有一爱,便是收藏字画碑版,惜战火纷乱,旅途不靖,不曾带,异日了京师,再请人观赏。”

曾国藩己竹箱正藏着一幅字,便笑着说:“国藩亦此类东西,是有力量广收集。现身旁有一幅山谷真迹,不知部郎有兴趣一否?”

德音杭布立即兴奋,说:“官在此山谷真迹,真是幸。”

曾国藩本王荆七卧室取,突郭子仪年洞居室,让朝廷使者由进的故,便说:“部郎若不嫌国藩卧室龌龊,便一同进何?”

“人居间,官怎随便进。”

“部郎乃潢贵胄,若肯光临,真使陋室生辉。”

德音杭布虽是满人,但与爱新觉罗氏并无血缘关系,听此格颂,他乐花怒放,连忙说:“难人此破格款待,官真受宠若惊了。”

曾国藩领着德音杭布进了卧室。门一打,简直令德音杭布不敢相信,便是前礼部侍郎、现二万湘勇统帅的居室!

见屋内除一张床、一张书案、两条木凳、三竹箱外,再无别物。床蚊帐陈旧黑黄,低矮窄,仅容身。床铺着一张半旧草席,草席垒着一床蓝底印花棉被,被放着一件打了三四补钉的青哈拉呢马甲。屋唯一饰物,便是墙挂的年唐鉴所赠“不做圣贤,便禽兽”的条幅。德音杭布幼入官绅王侯门,所见的哪一不是纸醉金迷,满堂光辉!虽是战争中,但原巡抚衙门一应器具在,尽搬,不须此寒伧。早在京城,就听说曾国藩生节俭的话,果名不虚传。德音杭布感慨说:“人奉太俭朴了。”

曾国藩不说:“生身寒素,年节俭习,况军旅中,更不铺张。”说着己打竹箱。德音杭布见竹箱黑黄黑黄的,又笑着说:“人几竹箱真是的湖南物品,在北方是见不。”

“在我湖南,竹箱盛东西,既便宜又耐。不怕部郎见笑,几竹箱,是先祖星冈公手制的,距今有四十余年了。”

德音杭布中又是一叹。竹箱半边摆着一叠旧衣服,半边放着些书纸杂物,并无一件珍奇玩的东西。曾国藩慢慢搬书,从箱底拿一油纸包的卷筒。打油纸,是一幅装裱的字画。德音杭布面写的是一首七绝:“满川风雨独凭栏,绾结湘娥十二鬟。惜不湖水面,银山堆青山。”诗面有一行字:“崇宁元年春山谷雨中登岳阳楼望君山”。德音杭布眼睛一亮,说:“的确是山谷老人的真迹,两‘山’字写有传神,正是山谷晚年妙笔。实在是难的珍品。幅字,人从何处?”

“那年我偶游琉璃厂,从一流落京师的外省人手购。那人称是山谷裔,因贫病不已卖祖遗物。”

“花了少银子?”

“他口一百两。我哪拿,但我那正迷恋山谷书法,便他讨价价,最忍痛六十两买了。”

“便宜,便宜!是现在,二百两买不。”

德音杭布拿字画,着窗棂细,中捉摸着何才。了一,德音杭布说:“人,我在京师听朋友说,人写一手柳体字。”

曾国藩微笑着说:“哪算,不我早年的确有摹柳诚悬的字,转向黄山谷,近又颇喜李北海了。结果是一字写。生生浮躁,不了。”

德音杭布恭维说:“正是人的高明处。老杜说转益师是吾师,集各长,乃一体。改日有暇,官请人赐字一幅,使蓬荜增辉。”

“部郎奖,部郎,生向部郎请教。”

“官最赵文敏的书法。听人说,赵字集古今南北。官愚陋,不识两派分究竟在何处,敢请人指拨。”

曾国藩弄不清德音杭布究竟是真的不懂,是有意考问己,稍思索一,说:“所谓南派北派者,抵指其神言。赵文敏的确集古今,初唐四内,师虞永兴参钟绍京,此窥二王,法山谷,此一径;中唐师李北海,面参颜鲁公、徐季海沉着,此一径;晚唐师苏灵芝,此又一径。由虞永兴溯二王錱及晋六朝诸贤,此即世所谓南派。由李北海溯欧、褚及魏、北齐诸贤,世所谓北派。余愚见,南派神韵胜,北派魄力胜。宋四,苏、黄近南派;米、蔡近北派。赵孟?合二派一。部郎喜赵文敏,部郎书法,既有南派神韵,又有北派魄力了。”

德音杭布甚是高兴,说:“人奖了。官不初字,哪就谈兼南北派长。不,今日听人言,神韵魄力南北书派分野,真是启茅塞。人问,官万不及一。常听人说,张、何义门、刘石庵国朝书法,不知人何待?”

曾国藩说:“凡名,必有一面貌一神态,与他人迥不相同。譬羲、献、欧、虞、颜、柳,一点一画,其面貌既截不同,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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