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辑 亚洲之行 游唐大招提寺

凑巧的情,又是喜的情!唐尚鉴真回国探亲,我在北京刚见面;他回日本不久,我又探望参拜他了。

一走进唐招提寺,我仿佛回了祖国。此的一草一木,一梁一柱,无不让我感亲切爱。连踏在脚的沙粒,似乎与别处不同。我的情又兴奋,又宁静;又肃穆,又虔诚。我明确意识,不是一普普通通的方,是一神圣的方;是中日两国人民悠久的传统友谊结晶的方,决不等闲视。

我现在的是历历在目的殿、经堂、佛像、神龛。但是我的却一子回了一千年前的历史,回鉴真生活的代中。的经历我从前曾经有一次,那是在印度瞻谒玄奘遗迹的候。我曾玄奘的身影无所不在。今,印度换了日本,玄奘换鉴真了。同玄奘一,鉴真的面貌我是熟悉的。我现在在一座古寺处的就是鉴真的慈祥肃穆的面容。我仿佛他慈眉善目,庞眉铺目,处烧香礼佛。他盘腿坐在莲花座,讲经说法,皇、皇太子、贵族、平民传法。他在整寺院让人搀扶着往往行走。我不但他的身影,且听他的声音,虽我并说不,他的声音究竟是什子。我今满怀虔敬踏在一座古寺的土。我知,一座古寺的每一寸土留有鉴真的足迹。我脚踏着的就是鉴真年留的足迹。因此,我的步履轻又轻,谨慎又谨慎。特别是我走一座重门深锁的院落的候,我的步子更轻了,我仿佛在临深履薄,戒慎恐惧。院落“庭院深深深几许”,在望云端仙境的重楼,鉴真的漆像就国宝保存在那。门是经常锁着的。我不由面向楼阁深处,合十致敬。

鉴真爱不爱日本人民呢?他是爱的。他怀着满腔炽热的感情爱日本,爱日本人民。他同中国人民一,深深体中日两国人民的亲密关系,决日本人民牺牲己的一切,他认济世度人的佛法传日本。了日本人民的幸福,他毅决离了己的祖国。在日本,简直难青。今讲一衣带水,形容两国邻近,非常轻松,非常惬意。海中波涛滚滚,龙蛇飞舞,木头造的船横渡,其艰险绝非今日所象。鉴真尝试几次,失败了,最终九死一生,了日本。果日本人民不抱有最深沉的爱,做一步吗?他日本,双目已完全失明,什东西不见了。但是,我相信,他够一切。他的日本、日本人民、日本的风光,决不比任何人少,且比任何人更,更深刻。他了别人不的东西,他了日本人民的。他的同日本人民的共同跳动,“有灵犀一点通”。他相印。就凭着一点,虽他不懂日本语言——我猜,他初日本是不懂的语言的——他却完全同日本各阶层的人民流思,沟通感情。日本人民的喜怒哀乐就是他的喜怒哀乐。他同日本人民浑一体。“海龙世界,是鸟乡”,日本就了他的海,了他的了。

鉴真不怀念祖国呢?的。他同是怀着满腔炽热的感情爱着己的伟的祖国。否则他决不在离祖国一千年又不远千不顾年老体衰仆仆风尘回国探亲。不但探望了扬州,且探望了他离祖国不存在的首北京。他是一位高僧,不有什尘世俗念。但是爱国情是人最基本的感情,高僧不例外。遥他年远离祖国,寄身异邦,每在礼佛讲经余,一灯荧,焚香静坐,殿外的春花秋月、夏雨冬雪,难免逗一腔怀乡情。檐边铁马的叮咚不让他扬州古寺中的铁马吗?日本古代俳句松尾芭蕉非常了解鉴真的情。他有一首著名的俳句,前有引:

唐招提寺山祖鉴真尚日,船中遇难七十余次。其间,因海风侵袭双目,终盲圣。今日拜谒尊像,诗一首。

诗云:

新叶滴翠,摘拂拭尊师泪。

像鉴真的高僧,断七情,绝六,眼中的泪珠从何呢?除了因怀念祖国流泪外,有什原因呢?诗人芭蕉不愧是真正的诗人,他深切体鉴真的情,诗,才写感人的诗句,使我今的人,不管是中国人,是日本人,读它,感动不已。

我中国人,不管读读芭蕉的名句,像体鉴真爱国思乡的情。因此,他次回国探亲,不管走什方,扬州,北京,他受热烈的欢迎。今他的祖国同他年的祖国相比,已经完完全全变了子;但是,祖国的人民、祖国人民的,特别是他那一片赤诚,则是一点有变的。我,鉴真是完全擦干了眼泪带着微笑回他的二祖国日本的吧!即使在日本再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他内感欣慰吧!

中国人民鉴真的敬爱表现在另外一方面。今,凡是日本的中国人,有,有不唐招提寺参谒的。我几人现在就了。我走在一座清净肃穆的寺院,花木扶疏,竹石掩映,处干干净净,宛一处人间仙境。但是我中却是思潮腾涌,片刻不停,数千年,纵横数千,遍照三世,神驰四极,眼前的景物有候视不见。连己走的路有候清楚,有候不清楚。在不知不觉中,我终了鉴真的墓塔跟前。一座墓塔并不特别高巍峨,同中国常见的高僧墓塔子差不。就是鉴真永远安息的方。我亲眼,日本人民男女老少群结队,怀着极端虔敬的情,参谒墓塔。走近墓塔的候,他面容严肃,脚步迈轻轻的,唯恐惊扰了墓中的高僧。鉴真活着的候,日本人民的利益牺牲了己的一切。了今,他圆寂已经一千年了,他仍活在日本人民中,他像仍生活在日本人民中间,受他的礼敬。鉴真死有知,他一定感莫的欣慰吧!

墓塔的周围,茂树参,绿竹挺秀,更显特别清幽阒静。离墓塔不远,有一片荷塘。此正是夏,塘荷花盛。的荷花很有特色,花瓣全是白的,有顶有一抹鲜红,闪红彤彤的光,宛富士山雪峰顶照一片红霞。我在中国许方,世界许方,荷花,在荷花的故乡印度荷花。白荷花、红荷花,甚至蓝荷花、黄荷花,。但是像鉴真墓旁的荷花却从有见。难是富士山灵钟荷花面了吗?难是鉴真的神灵飞附荷花瓣了吗?

不管我是依恋唐招提寺,依恋鉴真的墓塔,依恋池塘的荷花,我的活动是有间限制的。经了两三的漫游,我终必须离了。我怀着依依难舍的情,一步三回首,慢慢踱了一座举世闻名的古寺。登汽车,仍从车窗回望那些巍峨的殿楼阁,直至车子转弯,它的影子完全消失止。些影子在眼前消失了,却落入我的灵深处,将永远留在那。

敬爱的鉴真尚!我暂告别了。倘若有朝一日我日本,我一定再参谒你。我从祖国最神圣的方,最神圣的一棵树,采一片最神圣的嫩叶,拂拭你眼中的泪珠。

1980年7月23日日本箱根写草稿

1985年1月29日北京抄毕

下瀛洲目录+书签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