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辑 东游记 富春江边瑶琳仙境

几年前,我写一篇散文《富春江》,抒我在富春江乘船畅游的一些感受。我在最说:吴均《与宋元思书》中讲“富阳至桐庐,一百许,奇山异水,独绝”,是我了富阳就转回杭州,奇山异水丢在面了,真是的憾。“,一件憾有它绝妙处,妙在含蓄。”明眼人一就知,其中有我欺骗的味。我己知,重游富春江的机相渺茫了。但是我又确实爱了一条神奇的澄江,依恋情,溢满头。因此故含蓄语,不聊慰已。

竟有人意料者,仅仅隔了三年,我现在又了杭州,富春江边了。遗憾的是,许庆幸的是,我次不是乘船,是乘车,不是仅仅了富阳,是直抵桐庐,真正了吴均描绘的独绝的山水的终点,我少年梦寐求的人间仙境终亲身了。遗憾的是,许庆幸的是,我一次的不是吴均描绘的景色,是它的背,许连吴均有的背。

我就在背乘车走了“一百许”。

车子了六塔,钱塘江波平浪静,晴光满江,微风不,浮潋滟,像一面巨的镜子,照亮了四方,背衬托着几点黛螺似的越山,显姣丽肃穆。一片江水在车旁一晃,此就一直再有见钱塘江富春江。蜿蜒的群山它隔住了。车子经的方,山清水绿,平畴画。朝阳在山的松林顶涂了一条条的影;向阳处,金光闪耀;背处,浓绿深黑。阳光就跳跃在明暗相间的影。外国崇拜太阳的信徒的阳光不知何感。我喜爱但不崇拜太阳的俗人,的情景,脑筋蓦一闪,启真仿佛临我的头。我的灵魂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中,与阳光融一了。

是我眼前的实实在在的情景。一幅迷人的图景是我在陆路汽车中吸入眼底的。但是,不管一幅图景是迷人,我的并有被它完全拴住,是飞更远的方了。我背诵着吴均的文章: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峰。泉水激石,泠泠响。鸟相鸣,嘤嘤韵。蝉则千转不穷,猿则百叫无绝。

我的眼睛仿佛了眼通的神力,穿透了巍峨的高山,富春江。我的耳朵仿佛了耳通的神力,听富春江缥碧的江水,流在我眼前。竞的寒树,绿在我眼前。泠泠的泉水,响在我耳边。嘤嘤的鸟,唱在我耳边。中间混合猿猴的哀鸣,寒蝉的啭声。汇了钧乐;再衬青山绿水,辉耀震荡着整宇宙。我己现在仿佛不是坐在车,是坐在船;我仿佛化了另外一我了。昔者庄子化蝴蝶,不知谁化谁。我现在化了二我,我不知,究竟坐在车的是我呢?是坐在船的是我?在达瑶琳仙境前,我已经化入太虚幻境了。

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眼前的东西毕竟真切。车子在飞驶,眼前的景象在飞快变化。“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陆放翁诗中描绘的概就是同一带相似的方的景色。区别在:他漫游,不外是步行、骑驴或者坐轿,速度是很慢的。眼前风物的变化,节奏慢。一片树林,一山坡,一块草,一方池塘,半,换不了镜头。今我乘的是汽车,风驰电掣,转瞬数,眼前的景色瞬息万变。马路旁的稻田,稻田边高视阔步的水牛,远处山麓的白色楼,田劳动的农民,镇子熙熙攘攘的男女老少,像风车一般,等清楚,已经飞似的向退,什东西是转眼就变。河中白云青山的倒影,紧紧拼命似的跟着我的汽车跑。一转弯,河一消失,白云青山的倒影立刻就杳无踪影,有倒影的残痕留在我的脑海中。此景此情,陆放翁是无论何不的。今人幸福胜古人,一点是无怀疑的了。

眼前的幸福确实带给了我极的愉快。但是我刚才己制造的那一太虚幻境无论何不从我眼前离。分两半的那一我始终有完全合拢。一半留在眼前的车,一半钻透高山,飞富春江畔。一半似乎比前一半有更的由,更活跃。它完全不受眼前现实的束缚,甚至不受吴均的束缚,它海阔空,任意驰骋,任意挥,任意创造。它创造的富春江比现实的,比吴均的富春江,且妙不知少倍。是一完全由的王国,一真正的太虚幻境……

“瑶琳仙境了!”

“我了太虚幻境了!”

同车的人高声喧嚷,我仿佛从梦中被惊醒一般,那两我终合了一。我探头车外,许店铺标着瑶琳仙境的名字,旅游的汽车排了长龙,中外游人团堆——瑶琳仙境果了。

我随着众的游人挤进洞中。一洞确实很,按照长的子,分六“厅”,各厅格局,但又有路通。洞中石室,无法统计;亿万年点滴形的钟石,五颜六色,纷烂夺目。有的像玉石,有的像玛瑙,有的像金刚,有的像翡翠。式更是千姿百态。珠帘玉幕,瑶台灵山,连云飞瀑,高峰崇岭。丛莽竹林,层楼叠阁。说不尽的奇迹,数不清的异相。低头忽现有深沟。邈邃宽敞,正在戒惧惶恐,是临无;突水光一闪,原是洞中溪,深不逾尺,不禁一笑。女解说员正在劲讲解。口若悬河,眉飞色舞,绘声绘色,极尽幻。其实我己肯动脑筋,给己的幻插翅膀,让它无拘无束由飞翔,着眼前那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我够百千的诡奇妙的名字。你给它什名字,它肯定就像什。果有人幻力比你更强,给它换一名字,你仔细端详,必是越越像。最让你眼花缭乱,幻疲奔命,像在洞中宇宙间万万物,包括古人神仙在内,无所不有;一转瞬间又是什无所有,己陷入迷离的梦中了。经验我平生已经有几次:一次是在黄山山,一次是桂林洞中、漓江岸边。现在是三次了。果有人问我:你瑶琳仙境总的印象何?我坦率回答:有点失望,有点不满足。我本期望,给我一点新东西,高桂林诸洞的东西。但是实际有,两者是差不的。许是我伟祖国神妙的方太了,我惯坏了,我的眼眶子惯太高了。致不,那不。其实,宇宙奇迹达瑶琳仙境的程度,算是已经了顶,再更高的更神妙的东西,有阆苑宫找了。

走了瑶琳仙境,我立刻就走了归途。此太阳已经越了中,渐渐向西方倾斜。青山绿水另有一番景象。西斜的太阳暗淡的光辉洒碧林,洒山麓,不像早晨那金光闪闪,却仍保留着充沛的活力,村落、溪、稻田、池塘,清清楚楚端在我眼前。惜现在节令早了一些,林中的树叶子有变红。不的话,果现在是层林尽染的季节,“是日斜风定,半江红树卖鲈鱼”那令人神往的景象我就亲身领略了。

同往常一,在归途,兴难免有点阑珊。我现在确已有点倦意,懒再像早晨那兴致淋漓仔细欣赏车窗外的景色了。

但是,我的眼睛一闪,一人的影子蓦又浮现了。早晨的候,影子已经浮现。我的车子刚刚驶六塔,一明镜般的钱塘江,影子就在波光水影中冉冉浮现。从那始,它一直跟着我的车子飞驰,,近远,停走,隐显;飘浮在青山顶,逍遥在绿水岸边;恰似白云,宛若轻烟;瞻在,忽焉在前;充塞宇宙内,弥漫间。是爱的一影子呀!车子驶在溪的边,绿树白云,倒影水中,影子在水中现。了溪尽头,一切倒影沓消逝。但是影子却仿佛从水中一跃,仍跟着车子飞奔,且一直陪着我进入瑶琳仙境,充塞了整石洞。现在我已经离仙境,走了归途,正意兴阑珊,青山绿水已经我不再有的吸引力了,它却又突浮现,微笑,点头,颦眉,闭目,在我中激了剧烈的波动,猛烈撞击着我的扉,我呼喊,我招手,我它牢牢抓住。但是,定睛,却见山清水秀。我明白了,有山清水秀的方才产生的面影。它是的精英,山川灵气所钟,赤手空拳它抓住,那是痴妄。我它保留在我灵魂深处,我相信,它乐意呆在那的。我,旷神怡。抬眼再,那面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宛似一条神龙。它就陪着我,在暮色朦胧中,了万灯火的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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