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呵，谢谢您，我喜，您喜，同喜！太太，您比在北海养病，我陪着您的候，气色了，脸显着丰满！日子的快，一转眼又是一年了。提我的冬儿，是有了主儿了，我的姑爷在清华园茶役，年就娶。姑爷岁数不，有什人。是您说的‘喜’，我不己享福，着有了归着，就踏实了，不枉我吃了十五年的苦。
“说真像故的话，您知那年庆王爷殡，……
那是哪一年？……我冬儿爸爸在海淀街热闹，一儿的工夫就丢了。那我两人倒是拌嘴，我是他赌气进城了呢，找他。了一，两，三，不，我才慌了，满处价问，满处价打听，影儿。求神，问卜，一算命的，算说他是往西南方了，有女人绊住他，许了年回的。我稍微放点，我，他又不是孩子，又是本人，哪说丢就丢了呢，……今已是十五年了！
“那候我的冬儿才四岁。是‘立冬’那生的，我就一孩子。爸爸本在内务府差，什杂做，糊棚呀干点什的，有碗饭吃。从前清一有了，我就了落儿了。我十几年的夫妻，红脸，了那实在穷了，才有急彼此抱怨几句，谁知就他逼走了呢？
“我抱着冬儿哭了三整夜，我哥哥就了，说：‘你跟我回，我养活着你。’太太，您知，我哥哥那些孩子，再加我，带着冬儿，我嫂子嘴不说，喜欢？
我说：‘不了，说不定你妹夫他什候许就回，冬儿不了，我己法子。’我他回走了。您猜怎着，您知圆明园那些柱子，台阶儿的汉白玉，那有米铺雇人它砸碎了，掺在米，添分量，卖钱。我那就坐在那漫荒野砸石头。一边砸着石头，一边流眼泪。冬的风一吹，眼泪冻在脸。回，冬儿己爬在炕玩，有从炕掉，就躺在哭。见我，哭，我哭，我那哪一不是眼泪拌着饭吃的！
“年北海不是在‘霜降’那的雪？我冬儿给我送棉袄了，太太您记？傻黑粗的，眼梢有点往吊着？
孩子是利害，从就是男孩似的，一直改。四五岁的候，就满街人抓子儿，押摊，耍钱，输了就打人，骂人，一街的孩子怕！是有一，虽蛮，讲理。有一，孝顺，我说什，听什，我呢，有一，轻易不说。
“常说：‘妈，我爸爸撇咱娘儿俩走了，你他呢？你就靠着我了。我卖鸡子，卖柿子，卖萝卜，养活着你，咱娘儿俩厮守着，不比有他的候强？你一淌眼抹泪的，的了什呀？’真的，从八九岁就卖鸡子，清河贩鸡子，回十七八，挑着挑子，跑的比人快。不打价，说少钱就少钱，人打价，挑挑儿就走，头不回。是价钱公，海淀街，谁不是买的？有一，买了别人的，就不依，就骂。
“不卖鸡子的候，就卖柿子，花生。说有笑的呢，您知西苑常驻兵，些贩子就怕兵，卖不钱不算，常捱打受骂的。就不怕兵，一早晨就挑着柿子什的，一直往西苑，坐在那操场边，专卖给兵。
一钱让那些兵欠。兵凶，更凶，凶的人反笑了，倒让着。等儿卖够了，说走就走，人买不给。那一次不是兵追门了？我在院子洗衣裳，前脚进门，脚就有两兵追着，吓我一跳，我一院子住着的人，往屋跑，兵直笑直嚷着说：‘冬儿姑娘，冬儿姑娘，再卖给我两柿子。’回头挑儿一放，两手往腰一叉说：“不卖给你，偏不卖给你，买东西就买东西，谁你嘻皮笑脸的！你趁早给我走！’我吓直哆嗦！谁知那两兵倒笑着走了。您瞧孩子的胆！
“那一年有十二三岁，张宗昌败了，他的兵就驻在海淀一带。张宗昌的兵穷着呢，一饭的似的，袜子鞋不全，着人儿就拍门进，翻箱倒柜的，管是住着就不走了。海淀一带有点钱的跑了，姑娘媳妇儿的，走空了。我是又穷又老，就走，我哥哥说：
‘冬儿倒是往城躲躲罢。’您猜说什，说：‘舅舅，您别怕，我妈不走，我不走，他吃不了我，我吃他呢！’不是吃兵？跟他头走队唱歌的，跟他混熟极了，哪一不吃着他那笼屉蒸的窝窝头？
“有一次闯祸——那年是十六岁了，——有几兵从西直门往西苑拉草料，叫人草料卸在我院，答应晚请人喝酒。我是一点不知，在那午就躲了。晚那几兵了，吓我死！知冬儿溜了，他恨极了，拿着马鞭子在海淀街找了三。亏那一营兵走了，才算有。
“冬儿是躲姨儿，我妹妹了。我的妹妹住在蓝旗，有菜园子，有几口猪，杂货铺。那次冬儿回了，我就说：‘姑娘你岁数不了，整价兵捣乱，不但我担惊受怕，别人着不像一回，你说是不是？你倒是先住在你姨儿，给帮帮忙，点粗活，日有处……’倒是不刁难，笑嘻嘻的就走了。
“，我妹妹说：‘冬儿倒是真干，真有力气。浇菜，喂猪，一清早西直门取货，回及做饭。做是又快又，就是有一，脾气太！稍微的说一句，就回。’真的，在姨儿住不半年就回几次，每次是我劝着走的，不不在，我有的候。
那一回我院的几棵老玉米，刚熟，就让人拔了，我追究。冬儿回知了，就不答应说：‘我不在，你就欺负我妈了！谁拔了我的老玉米，快认了，不，谁吃了谁嘴长疔！’坐在门槛直直骂了一午，末有街坊老太太笑着认了，说：‘姑娘别骂了，是我拔的，是闹着玩。’冬儿倒笑了说：‘您吃了就告诉我妈一声，不让您吃吗？明人不做暗，您叫我孩子瞧着不！’一边说着，才站，又往姨儿跑。
“我妹妹有儿女。我妹夫就耍钱，不做。冬儿他，了打牌，白做活，晚就打牌，有一两块钱的输赢。打牌是许赢不许输，输了就骂。是打的，输的候少，不，我的点儿亲戚，让给骂断了！
“在我妹妹两年，我就叫回了，那就是年，我跟您北海，叫回。我不在，不做活，整己做了饭吃了，就门锁，打牌。我听见了，就不痛快。您从北海一回，我就赶紧回，说了几次，勾胃口疼，就躺了。我妹妹了，给我请了瞧香的，了一次，说是因我那年冬儿爸爸许的愿，有，神仙就罚我病了。冬儿在旁边听着，一声儿言语。谁知脚就跟了香头，人神仙牌位一顿砸了，一边骂着说：‘什愿！我爸爸回了？就愿！我砸了他的牌位，他敢罚我病了，我才服！’死劝着，才一边骂着，走了回。我妹妹我知了，又气，又害怕，又不敢见香头。谁知我倒了，有什。
算是，‘神鬼怕恶人’……
“我哥哥了，说：‘冬儿年纪不了，赶紧给找婆罢，“恶传千”，的厉害名儿太远了，将人敢！’其实我早留了，不总是高不低不就的。有公公婆婆的，我又不敢答应，将总是麻烦，人哪像我似的，什让着？那一次有人给提亲，有人，孩子，就是辰不，说是犯克。那我合婚了，知，我了回，正坐在等我，见我就问：
‘合了有？’我说：‘合了，什，就是那头命硬，说是克丈母娘。’就说：
‘那不做！’一边说着又拿钱，打牌了。我又气，又疼。儿的姑娘脸，说话羞臊的！
“次总算停了，我是一块石头落了！
“谢谢您，您又给许钱，我先替冬儿谢谢您了！等办了，我再带他磕头。……您己快的保养着，刚别太劳动了，重复了不是玩的！我走了，您，再见。”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二十八日夜。
《冬儿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