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诗精神 四、新的诗风

杜甫的贡献在七律。

七律是格律诗的一,在世更是常的一。但在初唐盛唐,诗人更喜欢的是古体,比李白岑参;或者五绝五律,比孟浩王维。王昌龄的名更清一色是七绝,包括我耳熟详的“秦明月汉关”“一片冰在玉壶”。创七律的有,却乏善陈。

让情生变化的,是杜甫。

杜甫是全才。他的五古《羌村三首》,七古《饮中八仙歌》已前介绍,其余则五律《春夜喜雨》(雨知节),五绝“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七绝“正是江南风景,落花节又逢君”,全脍炙人口。

但真正超越了前人的,是他的七律。

比《登高》:

风急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不尽长江滚滚。

万悲秋常客,百年病独登台。

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是被称古今七律冠的品,因不但完全符合格律,且做了极致:一篇中,句句皆律;一句中,字字皆律,简直就是既习又无法企及的范本。

许,必须稍微讲点方面的知识。

跟所有格律诗一,七律最重的是平仄。平,体就是现代汉语四声中的平阳平。仄,则是声(读赏)声,再加古代的入声。所,某些现在读平声的字比、七、,是仄,因在古代是入声。

平仄的求叫粘。粘就是相同,就是相反。一般说,一句中,二字与四字,四字与六字平仄相反。一首诗中,一句二句相反,否则叫失。三句二句却相同,否则叫失粘。由此类推。不,韵脚的字,平仄是一的。句中某些字,马虎,但平脚的句子不除韵脚外有一平声。

符合求,又怎呢?

就错落有致。因字与字,句与句,是相反又相同,相同又相反,读特别听。

是音乐。

平仄外是仗,包括名词名词,动词动词,副词副词,形容词形容词。比杜甫的“片云共远,永夜月同孤”,就是每字了,称工。

是文。

词相同,平仄相反,很难。但,由我世界原本充满了矛盾,仗的使便因张力产生奇效,比“战士军前半死生,人帐犹歌舞”,或者“此日六军同驻马,七夕笑牵牛”。

至七律,有它的优越:七言较五言,八句较四句,空间更,余更,游刃有余承转合,尽管难度因此更。所中唐,七律便佳频,金句迭现。比方说,刘禹锡的“沉舟侧畔千帆,病树前头万木春”,许浑的“溪云初日沉阁,山雨风满楼”,及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有灵犀一点通”。

,更的名句应该是七绝。比方说,韦应物的“春潮带雨晚急,野渡无人舟横”,韩愈的“街雨润酥,草色遥近却无”,元稹的“曾经沧海难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及白居易的“一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杜牧就更是堪称七绝王,他的许佳恐怕是必须整首照录的: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扇扑流萤。

阶夜色凉水,坐牵牛织女星。

实在让人爱不释手,更不说“停车坐爱枫林晚”“牧童遥指杏花村”了。

七言律绝主流,已是趋势。

有原因,有理。五绝太短,不尽兴,长歌又不便记忆。包括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那的名,有少人背。真正流传千古的,恰恰是那些明白话让人一见倾的七绝,比杜牧的《江南春》:

千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南朝四百八十寺,少楼台烟雨中。

再就是七律了。七律其实是七绝的叠加,不三四两句(颔联)五六两句(颈联)必须仗,四五两句又平仄相同,因此读回肠荡气,比李商隐的《无题》:

相见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死丝方尽,蜡炬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无路,青鸟殷勤探。

在,读堪。

无疑,正杜甫不同李白,被称“李杜”的杜牧李商隐各有千秋。商隐耐人寻味,杜牧清新人,体现的代精神却相一致,那就是沉稳、内向。

沉稳是必的。安史乱,人思治,求稳,受够了动乱的君臣希望安生日子。所,尽管有藩镇不叛乱,却很快就平息;尽管朝中派系针尖麦芒,最是手贬老荒,赶尽杀绝的不生。

稳定压倒一切,谓朝野共识。

是,尽管有藩镇割据、宦官乱政派系斗争,中唐的统治集团仍致力国管理的有序化,包括财政收入实行两税法,人才选拔完善科举制。两制度及其深远意义是面一节展讨论的,但肯定,较初盛唐生龙活虎的拓进取,中唐更希望有法依,有章循。

程式化规范化的七律,便很符合理。尽管它因工整难免呆滞,但严守格律却保证基本品质,至少读抑扬顿挫。见平仄仗很有意义,呆滞的缺憾则由晚唐五代兴的“长短句”(词)弥补。

何况有谁写七律,即便同七律气质不同。实,中晚唐文坛人才辈,鲜明,风格,均远胜前,甚至有幽奇诡异李贺: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女娲炼石补处,石破惊逗秋雨。

真是堪称“鬼才”。

鲜明是因感情细腻。的确,果说初盛唐更关注外部世界,那中晚唐便更在意内感受。因此,就连边塞诗的调不同高适岑参,比李益: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霜。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错,反映戍边苦,批判相关政策的不合理,历是边塞诗的主题一。高适就说:

少妇城南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但,高诗是陈述实,表达的是谴责;李是描写氛围,表达的是伤感。区别是微妙的,是明显的。

不,是代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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