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酥。整座的北京城笼罩在一片绵绵密密、淅淅索索的细雨中，远山近树、飞檐屋瓦平添了一份朦胧的感。
紫禁城中灯火通明，太监、宫女，连同百的女乐在忙着万历皇帝郑贵妃举行着通宵达旦的缓歌曼舞，城外片的官舍民房，却因入夜已深，正逐渐归沉寂，留少数的几盏灯，兀在黑暗中放着光明。
宦居京师的顾宪书房中的盏灯就是其中一——从少年，每夜读书至鸡鸣才止息，已使他养了晚睡的习惯；仕宦初，因早朝的缘故，勉强改变了睡眠的习惯；今，万历皇帝停止了早朝，夜半不寐，读书、思考的习惯便回了。
此刻，他便独在书房中静坐着；本拟在灯展卷，给几在远方的朋友写信，是，思绪却不知怎的，竟被一夜的春雨给带远了，头浮的竟是年前读的一首诗，他便不觉的吟哦了：“雨知节，春乃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
吟着吟着，他的中的万千感慨就随涌；幼所治儒，他一般的诗词歌赋并不喜爱，那不是人茶余酒的赏玩物已，乃至世人所推崇的李白、王维，读品，目中更是认一，一逃禅，所追求的不是我的、身的欢乐或超、平静已，国计民生毫无俾益，就更遑论其他那些等的风花雪月、无病吟了；唯独杜甫，他推崇备至，并且产生了深深的共鸣。
在他的目中，杜甫不是诗人，是儒者——是具有他一怀的儒者！
杜诗中的“英雄”，指的是国民劳瘁、牺牲、奉献了一生的诸葛亮；字行间所盈溢的是感忧国，是耿耿苍生念；他清楚的记，己一次读杜甫的“致君尧舜，再使风俗淳” 的诗句，内所受的震撼——那是在许年前，年少的己忽现，活在邈远的唐朝的杜甫竟有着己一的理：希望己一位良相，辅佐君王，缔造一超越尧舜的盛世……
从，他就是早熟且展现了人的智慧的孩子，聪慧敏锐，勤奋，更且长思考，读书并不死板的背诵、全盘的接受，是反覆的推敲、思考，因此每消化、融产生己独特的创见，典籍所记载的字句便凝聚他中的养。
十五岁，他跟随张原洛读书；张原洛讲，并不完全拘泥古人的注解，每每根据己的讲说义理，触类旁通，贯穿古今；教方式非常适合他，因此，他在课堂所领悟，了许收获。
有一次，张原洛他讲述《孟子》书中的一段话：“培养一人的良知，最的方法就是降低己的望 ！”
但他却提了另一观点：“减少一人的望，最的方法就是从培养内的良知做！”
他的年纪，就有己的独特的见解，张原洛非常的称许，是，他说了一段话：“本朝的读书人，一向有应试、仕途行；但是，你的禀赋，果埋在应考习文中，未免惜；你超文习，博览今古，慎思明辨，必一言儒！”
因此故，张原洛荐他薛方山 的门求教；薛方山智慧人的少年非常器重，循循善诱际，给他一本《考亭渊源录》，令他研读，并且训勉他说：
“宋代儒朱熹，至本朝的王阳明先生，一脉相承的儒精义全录在本书中，你须研习，精益求精，通晓儒者‘立，生民立命’，方期‘往圣继绝，万世太平’！”
在的期许与教育，几年间的愤功，使他读了许的书，博通经史，并且详加思辨，建立了一套属他己的思体系 。
他向往、醉、追求的问是国、社、百姓有贡献的经世致，不是形的哲理或在故纸堆中反覆的考据、校雠，乃至写华的文辞、诗句——在经了长年累月思考，“问”两字的范畴有了明确的界定，乃他一生所追求的方向。
因此，他考虑的结果是选择了应考、仕的路，因，是本朝的读书人唯一实现理、挥问的管；，就在定决的候，他的中涌现了极的矛盾与冲突。
年所治的既儒，在中所凝聚、产生的政治思是阐孔孟说的民本；所推崇的是本朝的儒刘基、方孝孺等人所承绪的近乎完的“民邦本、君群立”的政治理论，根本就与本朝所实行的专制制度、考试内容是相反的；方孝孺留在文章中的一段话尤其令他在中痛苦了许久……
古仕者及物，今仕者适己，及物仕乐，适己弃民耻；与其贵耻，孰若贱乐，故君子难仕 。
段话他原本是深有同感的——他何尝不知，从前的人读书做官，就爱护人民，造福社；现在在朝官的一般人却己谋福利；所，真正的君子往往不愿意仕做官。
是，不仕做官又与他原本的志向相背——他怀着杜甫一的“致君尧舜，再使风俗淳”的抱负啊，所期许己的是做佐国的良相，一伊尹、吕尚、周公——般的人贡献己，缔造盛世，不是隐逸山林，埋首着述！
就在的反覆矛盾，杜诗中所推崇的诸葛亮的志，带给了他很的启示。
诸葛亮的一生所秉持的正是儒者“知其不”的崇高理，鞠躬尽瘁，死已，身许国，无怨无悔；他觉己应效法诸葛亮的精神。
就在，他走了仕途：万历四年，他二十七岁，考中了乡试一名；三十一岁中了进士，任职户部主。
是，做了官，所接踵的却不是理的实现、人民谋福利等夙愿，是典籍中所有记载的官场的污黑的一面，满朝的官员或彼此勾斗角、争权夺利，或结党营、巴结贿赂，或贪赃，或舞弊——所呈现的尽是人中的卑劣、丑陋、利、寡廉鲜耻；一切的一切在在令他的内痛苦不堪。
身读书人，己简直有办法在的环境中生存。
那几年正是张居正掌权的代，在他亲身经历了张居正的政治措施，他的内相的崇敬张居正所具有的超强的政治力；是，张居正的许做的方式，他是不的。
张居正的治国术近法，严刑峻法约束官吏人民，求达合乎理的政治效率 ，他所崇信的儒，主张礼乐教化、陶冶世人达“修、齐、治、平”的一贯是相径庭的；张居正采专制的手段，独揽权，使政令通畅无阻的做法，他的“反专制”、“民本”的思在基本就是相反的——儒与法两思潮的冲突、不相容，是古就存有的，即使博他的儒者，无法在的不同的思冲突中，思考一折衷的、两全！
包围在张居正身边的一群人所带给他的痛苦又更甚张居正——张居正是位尊权重、高高在的，底一群仰望着他、希冀“鸡犬升”的人便拚命的谄媚阿谀、奉承巴结，求稳固己的权位；他张居正若神明、若君父，吹牛拍马的做了麻又丑态毕露的。
张居正的三子懋修应考，些人竟召集了许知名的文士陪榜，增加张懋中状元的声势 ；张居正病的候，朝中的群无耻徒竟举行焚表告的仪式张居正祈祷，祈求庇佑张居正早日康复。
一件愚蠢、荒谬的在他的眼中，除了痛外已无二感觉；不料，同侪中竟有人劝说，邀他一签名，在被他拒绝，竟代他签了“顾宪”三字。
是，不愉快的生了，他不顾那些同侪的颜面，着众人涂了己的名字……
一段的往，他每一回，中便不由主的涌了万千的感慨，既悲人且悲；悲人的有两头，一是人在了权力的候，往往便是“一人”，其他的人全伏在他的脚，他所控制、驾驭、奴役；另一则是人了获权与利，往往做一些不思议的丑，什节操、品格、廉耻，全部丢在脑了。
悲的却是内的无奈无力感——身读书人，所做的竟是渺的“洁身”已，既无法缔创理中的世界，无法力挽狂澜，甚至连生在身边的无法影响、改善。
是深沉的悲哀，促使他再一次的反覆思考，希望己寻绎一条读书人的世——，一晃五年的间了，在方面，他日夜苦思，却有什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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