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长青的孤桐 第一节

回望北洋高,最先的,不是随风折腰的平民百姓的芸芸草丛,不是你绕我缠的军政客的粗蔓乱藤,是几株各风景的国士的苍树。,历经七八十年的沧桑巨变,已经有众粗壮的乔木纷纷倒毙历史的河床并随被代的洪峰卷入水底。现在,已有一圈儿微澜证明他曾经的高与葳蕤。

倒是有一棵孤立着的高桐树,无论政治季节的更换何惨烈,无论人格谤伤的冷雨久久淋浸,它不曾倒伏,且,一直绿着,直寿终正寝。在充斥着乱砍滥伐记录的中国现代政坛史,几乎是绝无仅有的例子。

此桐名曰“章士钊”。

章士钊桐喻,一生笔名带“桐”字——青桐、少桐、秋桐、孤桐。

中国历代士人每每借草木言志,更有树喻人习。柳树比喻女子婀娜,杉树形容丈夫伟岸,松柏代指情不移,竹子表示节操正直。两千年前的秦始皇干脆他遮雨的泰山的松树敕封“五夫松”,现今南国的人仍寒红红火火的木棉花的树叫“英雄树”。

唯特立独行的章士钊不肯随波逐流,他爱的不是那些古被推崇的名贵植物,是极普通不的梧桐。“桐”字系列的笔名记录了他由一长沙乡间才子国内数一数二的政论的全程。

位饱士的笔名并不哪部经典,他己解释些笔名的由:少年在老读书,他总爱在庭院的一老一少两棵梧桐树间徘徊,尤其那株少桐,皮青干直,很他喜欢,他常在树或沉思或吟哦。二十二岁在海滩始办报,他的是“青桐”“少桐”。在日本参与革命活动,一位挚友因黄花岗义失败愤蹈海尽,他“黯有秋意,感诗人秋雨梧桐轴,遂易青秋”。回国,他一直“秋桐”面世。不料,某,他的结义哥章太炎突告诉他:《红楼梦》中贾琏妾就叫秋桐,你怎拿风流的贾二爷老婆的名字己的笔名?是,他又从唐代白居易的《云居寺孤桐》一诗启,改名“孤桐”。

是,北洋期的“孤桐”就了朝野争相阅读的符号,嘈杂的代乐章一坚决反专制、极力倡言民主的强音符,又是进行曲中一厌恶新文、坚守传统文化阵的不谐音。但无论何,是民国初期政治荒原的一株独具风骨的硕桐。

不,五星红旗长的几代人知的章士钊,却不是什“桐”,是“狗”,并且是“落水狗”。尽管鲁迅先生己说“辱骂恐吓决不是战斗”,但他老人骂人真叫厉害。历年的中课本总少不了鲁迅的文章,在《论“费厄泼赖”应该缓行》中,先生就愤怒骂章士钊及其手人是“落水狗”,号召人穷追猛打,决不“费厄泼赖”(英语fair play的音译,意公平比赛)。在那“与人斗,其乐无穷”(毛泽东语)的年代,哪生不爱听圣人一的鲁迅先生骂人?被鲁迅骂是“狗”的人了,是东西吗?是,记忆中的章士钊就反动军阀段祺瑞绑在一了,他不光问——鲁迅笑话他连“二桃杀三士”弄不明白,且是流氓无赖——竟雇一班老妈子殴打进步女生!他不仅思反动——坚决反新文化运动,且手有爱国者的血债——他是“三·一八”惨案的主谋一。

但令人无比困惑的是,一铁板钉钉儿的反动派,居从被“打倒”!在20世纪50年代始刮的一阵紧似一阵的政治狂飙中,他的友一了罪在不赦的“极右派”或“历史反革命”,瘦弱的他却安无恙待在史胡同的深院,他曾卖钱的毛笔字恬静撰写着繁体的《柳文指》。毛泽东竟有闲情逸致他的手稿。该书版,周恩则将十六册厚的古董国礼赠给了尼克松的随从。

我生晚,人微,所,无缘识东风面。章老先生世,我是十六岁的初中生呢,端着刊有章氏追悼消息照片的报纸愣——被鲁迅骂的“落水狗”,死怎风光!原,主席总理身边那清秀的女翻译章含竟是其女儿!

那候,除了鲁迅的观点外,我章士钊其人全无了解。

岂止我无知,就连章含亡父并不理解,在己的那本畅销书《风雨情》中承认,在香港目送父亲的棺木进入火化炉,才感己“始终未曾真正摸他生命的脉搏”。

我理解章女士的遗憾,但却不理解何长达九年未亡父灵前祭祀。说,在父亲走的二年(1974年)清明节八宝山一趟,就再。了1983年秋,给新逝的夫君乔冠华选骨灰盒了趟八宝山,才进骨灰堂了父亲。责是“不孝女儿”。

女儿的不孝反映整社历史的不屑。在政治运动影生活太长间的人早已习惯了所有历史件的固定讲述,谁有思机翻阅或求证一实真相?

《风雨情》是章含写的一部传体著,是1994年冬版行的。在该书中的《忆父亲》篇己早年父亲庭的立悔恨了一,同披露了一实,即有人写章士钊传,遭有关方面的反。我一气读完那本书,那已经世年的瘦老头子不禁肃敬。我更了解一位历史人物,便托青岛市政府驻京办的人设法打听者的近况,知位副司长的名女人早已离朝内街的那栋外部楼,调国务院农村展研究中了,但正生病住院。我致信给,回信。随,我供职的《青岛晚报》连载了十几篇关章士钊与毛泽东的故。

1998年5月,章含携的二本传体著《那随风飘的岁月》,与演员秦怡、曲陈刚一青岛签名售书,我与曾在青岛香格拉饭店有浅谈。比我象中高胖(笑,胖是恶症手术做治疗带的副)。优雅请我同宋华堂一角喝咖啡。是很遗憾,己的父亲真的所知不,甚至我问及父亲什给“含”名字笑答:“我真不知。”女儿洪晃花了十万元在青岛东部海岸买了一套高层复式房,说,常住的,因,毕竟是属的一幢房子,在此前随父亲住的所有房子,是父亲朋友的,是国的。

章含不知己名字的历,甚至不知“越俎代庖”句语——年周恩见外宾随口说了句“越俎代庖”,一旁翻译的竟张口结舌!总理颇不解:章老的女儿竟不知“越俎代庖”?你跟章老中国文化啊!

是的,的那位老父带走了太的东西!本应留给人的那些宝贵的精神财富,却因代使,了遭遗弃的废品。每,我总章女士在《忆父亲》中写最准确的一句话:

许父亲一生始终有找一知音够理解他的追求,他的理,他的欢乐他的悲伤。

是的,有一,无论是重他的临执政段祺瑞,是收容了他的民间领袖杜月笙,无论是与他打官司的“新文化运动主将”鲁迅,是格外眷顾他的共国领袖毛泽东。

章含说,父亲晚年的修养已是炉火纯青,尽管一直遭受误解,却从不己辩解。

其实,老人至死是孤寂的:他的政治理,调新旧体制,完善政党政治,坚守传统文化,立国农本,一未实现!民国降的忽极端、忽那极端的中国历史,不在证明着位超代思的英明?,各派政治总在忙既利益,人听他详说国策,人理解他的价值,相反,他倒了被嘲弄的迂夫子。株深秋的苍桐,扎进故纸堆但愿长醉不复醒,待阔叶落尽,水分尽失,一阵轻风便折了它干枯的生命。

老人在香港世,已经九十二岁矣。北洋人士,鲜有此高寿者。

章士钊,字行严,湖南善化(今长沙)人,生清光绪七年(1881年),所,比他一旬的毛泽东一直“行老”称。因章士钊与毛的恩师杨昌济有着非凡的友情,他不光是与杨先生一同留日本的湖南老乡,且是改变了杨的生命轨的人——他转英国读书,先将杨推荐给清廷欧洲留生总督,使其获公费留英的名额;在己北图书馆馆长兼教授,将在长沙师范校老师的杨推荐给校长蔡元培,使其名扬一的北伦理教授。毛泽东进入北京图书馆在李钊手做助理员并旁听,与杨昌济有关,更与章士钊有关,因李钊正是他推荐给蔡元培接任图书馆馆长一职的。既是父执又是老师,一直帮助共产党,所,毛章一直非常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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