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师连丧重臣，四次南征一始就被云笼罩。就连势头正旺的曹丕不免有些惴惴，似乎预感是一次不祥的征战。
他的预感很快被证实了，离邺城半月，五官将长史邴原卒军中。老爷子是建章台宴中郁闷，加年迈体衰、水土不服，那日清早说身体不适，曹丕特意嘱咐亲兵伺候，未至午间便撒手人寰。邴原的身份，应受曹父子礼遇，但行军途中无法张罗丧，草草入殓，派人将遗体送回邺城。几，将军张憙病倒了，高烧不止周身滚烫，军医官诊断竟说是伤寒！饶是身强力壮的武夫，打熬了三便一命呜呼。继军中量士卒感染疾病，短短数日间病者千。
曹操父子吓坏了，虽预料有瘟疫，却料快、凶。昔日赤壁战因瘟疫折兵数万，难重蹈覆辙？眼军将至扬州，场仗不继续？恰在此前方传战报，先锋军遭敌突袭——原孙权知曹军南甚惶恐，怕难抵御，命部将孙皎、吕蒙、周泰先行抢渡江北，赶在曹军举压境前在濡须口扎营寨，广布强弩，挖掘壕沟，与水军犄角势。孙皎乃孙静子、孙权从弟，初生牛犊勇悍异常，闻知曹军先锋，与吕蒙携手动突袭；是曹兵恃人粗意，竟被他杀败，退扎营静候主力。
初战便堕了军威，曹操怎不恚怒？痛斥先锋骄傲致败，又嗔怪合肥屯军配合不力。哪知隔日便收回复，原战际突生变故，屯驻合肥的破虏将军李典暴病身亡。
李典虽是曹军中的老资格，却是少从戎，终年三十六岁。黄梅未落青梅落，白人反送黑人，曹操悲痛不已，昔日兖州，李乾、李进、李整哪不是沐风栉雨驱驰尽命？官渡战李全族的粮仓掏空了供给曹军，兴建邺城李典率阖族老幼乃至部曲、佃户三千余迁居邺城，豪族佃农摇身一了曹魏子民，缴了少赋，了少粮，贡献了少兵士？父传子、子传孙，别的将领攻城夺有功算，他项功劳却永远算不完。抛些不论，单说李典其人，身武将儒雅，又有参政才，比禁、张辽、徐晃等年轻许，三十岁正在盛年，倘若不死日必是辈将魁。曹操焉不悲，焉不痛？
痛余曹操拿定主意，既已战不半途废，若就此退，知的是因瘟疫，不知的是被孙权吓退的，无论何继续。但李典死证明扬州有瘟疫，此节不宜将十余万军队集一隅；是临改变计划，命夏侯惇分兵前往居巢（今安徽省巢湖市），与合肥诸部及先锋败军合，扎营寨与敌峙；曹操己则率队人马眷先往谯县，一回乡祭祀，二等其他州郡人马前集结，三让辛苦赶路的军休养，等熬冬疫情转再行征战。曹军达谯县际，恰是建安二十一年十一月。
项羽有云“富贵不归故乡，衣锦夜行”，魏王再度回归故，惊动了全郡官员，争赴谯县参驾。莫说曹操父子，就连随军掾属受盛情招待，每日宴宴迎送往。曹氏故已改建行辕，今又晋升魏王行宫，一应接待宜皆由卫将军曹瑜主持。
卫将军（最高等级的将军，位高三公）岂是随便的？因曹瑜是曹氏本，年纪虽不七旬，论辈分却是曹操族叔，曹嵩那辈今剩他一人，故封高官。其实他既无文韬又疏武略，半生专务耕稼，才领兵，是宗族乡勇辈；升任卫将军全是沾侄子光，根本有府议政权，依旧率部屯沛国。
曹操歇息数日，简单处置些政务，便携眷拜祭祖灵。曹虽是户，但昔年名声不，不与桓氏、丁氏等郡望相比，坟茔原本很简陋，今的陵园是魏国建立翻新扩建的，一众陵寝皆已加高，青石重新树碑篆刻，庄严华贵；坟圈四周修了围墙，建了几间垩室，供宗族子弟守丧。曹操距次乡已隔七年，祖坟改般模，若非曹瑜在前引领，找不己爹娘埋哪儿。
太牢礼早已备妥，先祭曾祖曹萌、祖父曹腾，接着拜曹操父曹嵩、其母邹氏。曹操率领宗族子弟曹真、曹休、曹楷、曹冏等焚香跪拜，由曹丕献祭礼，曹叡朗诵祭文，他祖孙三人俨已是曹的三代族长；男子退又换女眷，卞氏主祭，曹丕女在旁搀扶，曹氏宗族一干嫡妻、主妇端供奉的果品菜肴，祭祀就算完了。曹操感念昔日诸位叔父恩，给曹炽、曹鼎、曹胤等人的坟冢献祭礼，又在弟弟曹德的坟前驻足良久，甚至让曹叡给曹昂的衣冠冢叩头，将所有世亲眷探望，才恋恋不舍。
了陵园已近午，夏侯廉、夏侯尚、夏侯献、夏侯奉等人早在外面候着了——夏侯与曹的关系有些不明言，但曹嵩毕竟继了，人曹氏祭祖，姓夏侯的不便参与，就在陵园外守候。夏侯廉乃夏侯惇弟，非官才，安分守业居乡，向曹操行礼：“草民庄园备宴席，若王不嫌寒舍鄙陋，请移驾踏贱。”
曹操却：“皆乡故旧，有何贵贱分？你带子桓他先，老夫转转，少便。”说罢领亲兵继续前行。
曹瑜在嚷：“乡野百姓孤陋，王不便轻身在外。”
“笑话！”曹操头不回，“难寡人连己乡不随便逛逛？”曹瑜语塞，在追赶——他虽比曹操年长，身体却很硬朗，骑坐骑，三步两步就跑了曹操身边。
最初一二皆宗族所居，房舍整齐，牛马甚众，听乡传的读书声，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刻护卫驾；又行了一阵已村落边缘，曹操依稀记旧日古，循路向西。曹瑜又劝：“王走远了，五官将夫人候着，请移驾夏侯庄吧。”
越劝曹操越往远处，根本不理曹瑜，兀沿乡间路溜溜达达前行。在他脑海中，村子就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春秋际乡农往劳，不热闹；现今虽是隆冬，不观观乡村景致别有一番意趣。哪知走了一阵子，竟见一户农，取代的是一座座占广阔的庄园，或有栅栏或筑院墙，片肥田被囊括其中；且不少庄园建了门楼，有壮丁手持棍棒护院。
曹操回头，狠狠逼视曹瑜：“怪不你千万百计阻拦，些强占民田的庄园是谁修的？”
曹瑜身子一抖，立刻跪倒：“王恕罪……”
“谁问你的罪了？孤问你些庄园是谁修的，方官何纵容不问？”
“众将部曲……他的……”曹瑜支支吾吾言又止。
其实他不说曹操猜，昔日跟随他举兵的亲友今皆身居高位，必是些人的子弟干的。秦汉，方豪族兼并田产、修建庄园已不是稀罕，越是高官频越严重，尤其南阳、汝南、颍川甚，沛国基本算一方净土。曹操幼居此间，入仕曾亲眼目睹流民苦、黄巾祸，深知土兼并的危害，故竭力反豪强闭门庄，即便今已向郡望族适妥协，依旧严格限制兼并；却不在己乡，新兴的豪族已肆无忌惮，些人是他亲手提拔的。一朝子一朝臣，一朝子一朝豪族，真是无法根除。
曹操凝望着那一堵堵冰冷的院墙，头疼厉害——虽兼并此严峻，他却不惩治些乡党，因他是他的亲人、腹，是曹魏立国的根本啊！攀龙附凤皆富贵，熙熙，皆利，攘攘，皆利往。奈何？无奈何……
曹操不再难曹瑜，：“你在前引路，我那些真正的百姓。”
曹瑜似乎拦，但已遭斥责不敢再违拗，话忍回。此已正午，曹操却思饭了，顺着乡间路直走三四，曹瑜才渐渐放缓脚步。此处土山伏，山脊背有座村落，皆柴房草屋，在山间横七竖八划片片薄田，几乎有四四方方的。不见有人进，连炊烟不，竟有一丝死寂感。
曹操着那萧索的山村，失落感油生——昔年有秦邵那等格外穷苦人才住方，今耕农半居此，经历二十年打着正义旗号的战争，死了人，颁布了法令，豪强兼并势非但不减，反愈烈。果连乡是情状，其他州郡问吗，那些僻远难治敢象吗？
平论曹操蛮横诡诈，但终究己任，救黎民水火是他入仕就立的志愿，不论权臣是皇帝，远抱负四十年从未改变。但至今日他真有些怀疑了，他辈子底拯救了谁？他己是越越尊贵了，裂土分茅，拥有半；有身边群臣，握着朝廷印子，兼并田产与民争利。普通百姓呢？不是沦佃户就是在屯田辛勤劳，日子越越苦，住的房舍不他坟呢！现今的百姓与桓、灵际的百姓有何不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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