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鲍诗，“操调险急”。长吉化流易凝重，何又险急。曰斯正长吉生面别处。其每分子质，皆凝重坚固；全体运动，又迅疾流转。故分视，词藻凝重；合咏，气体飘动。此非昌黎长江秋注，千一①；亦非东坡万斛泉源，随涌②。此冰山忽塌，沙漠疾移，势挟碎块细石直前，虽固体具流。故其动词“石破惊逗秋雨”、“老鱼跳波瘦蛟舞”、“露脚斜飞湿寒兔”、“言汉剑飞”、“苔色拂霜根”、“宫花拂面送行人”、“烟底蓦波乘一叶”、“光风转蕙百余”、“暖雾驱云扑”、“霜花飞飞风草草”、“碎霜斜舞罗幕”、“河夜转漂回星”、“夫人飞入琼瑶台”、“东关酸风眸子”、“直贯花风”、“驱云行”、“河转曙萧萧”、“杨花扑帐春云热”、“七星贯断姮娥死”、“飞香走红满春”、“河水夜飞入”等，又屡言辘轳“转”。“转”、“飞”、“扑”、“蓦”、“舞”，旨飘疾字，至“逗”字、“贯”字、“”
字，又迅速中含坚锐。长吉言物体“凝”字、“死”字，言物态则凝死忽变飞动。此若人手眼。其青白紫红等颜色字，譬绣鞶剪彩，尚是描画皮毛，非命脉所在。（50—51页）①昌黎长江秋注：昌黎，指韩愈。苏洵《欧阳内翰书》：“韩子（韩愈）文，长江河，浑浩流转。”
②东坡万斛泉源：苏轼《文说》：“我文万斛泉源，不择。”
一则写李贺诗风格的特点，他像鲍照诗的“操调险急”，但不像鲍照诗的流易，变凝重。凝重又险急，钱先生它比冰山忽塌，沙漠疾移。跟韩愈文长江的一泻千，苏轼文万斛泉源随涌的不同。钱先生举了不少例子，《李凭箜篌引》，描写李凭弹箜篌的声音：“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弦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处，石破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在写弹箜篌的声音，“昆山玉碎”，状声音清脆；“凤凰叫”，状音变缓；“芙蓉泣”，状声音惨凄；“香兰笑”，状声音冶丽；“融冷光”，状声音煦；“动紫皇”，状声音感动神；“石破”，状声音激越；鱼跳蛟舞，言声音感动异类；吴质不眠听露湿寒兔，状声音的妙，使人忘倦。各句，从方面描写声乐。就别比喻说，“玉碎”“石破”的玉石是坚硬的。“跳波”的“跳”，“蛟舞”的“舞”，“斜飞”的“飞”是飘逸的。就是飞动中含坚凝。再像《浩歌》：“南风吹山平，帝遣吴（神名）移海水。
王母桃花千遍红，彭祖巫咸几回死。青毛骙马参差钱（指马毛的花纹），娇春杨柳含细烟。筝人劝我金屈卮（酒器），神血未凝（精神血脉不凝聚长生）身问谁？”讲山海变移，不知经历几千万年，人生是短促的。即使游春饮酒，及行乐，亦无。
“吹山”的“吹”，“移海”的“移”，是动快的。“金屈卮”是硬物，“凝”
是有硬的词，在飞动中含坚凝，说明李贺诗的一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