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集三序
严复
丙午长夏，方君芑南、魏君蕃实重刊《阳明集三》，诿复序。念复不肖，何足序阳明书？故虽勉应，未有报。冬日邂逅江，魏君又言，且曰：“非序，无书。”既辞不获，则曰：“嗟乎！阳明书，不待序！”
夫阳明，主致良知。知行合一、必有焉其功夫节目。其言既详尽矣，又因缘际功业显。终明世，驯至昭代，常者宗师。近世异争鸣，一知半解士，方怀鄙薄程、朱氏意；甚或谓吾国积弱，洛、闽术因。独阳明，简径捷易，高明往往喜。又谓日本维新数巨公，皆王向导，则是相与偃尔加崇拜焉。则阳明，世固考详信笃矣，何假不肖更序其书哉！
虽，吾是书，因亦有知其意，不随众人议论者，正告。盖吾国所谓，晚周、秦、汉，经不离言词文字已。求其仰观俯察，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西人所谓者，不遘。夫言词文者，古人言词文字，乃专是，故极其弊，支离，逐末，既拘墟束教矣。课其所，或求诸吾不必安，或放诸四海不必准。是者，转不若屏除耳目，收视返听，归求诸方寸中，辄恍有遇。此达摩所有廓无圣言，朱子晚年所恨盲废不早，阳明居夷，亦专先立乎其者教人。
惟善者不。言词文字，收前人所者矣，乃。何？内身，外变，精察微验，所或超向者言词文字外。则思日精，人群相生养乐利，乃由吾新知益备焉。此演所进化，世所无退转文明。知者，人所同具；理者，必物待形焉者。是故吾所觉，必证诸物见象其符。火必，理欤？顾使王子生燧人氏前，将炰燔烹饪宜，未必求诸其一遂。王子尝谓：“吾即理，无外物矣。”又喻曰：“若父，非父孝理；君，非君忠理。”是言，盖孟子万物皆备说，不知其言有蔽。今夫水湍石碍，砰訇焉，求其声水与石者，皆无；观二者冲击，声所，矣。故伦理者，待形者。使六合旷，无一物接吾。此，且不见，安所谓理者哉？是则不佞所窃，愿阳明诤友者矣。虽，王子悲悯人意，所见答聂某一书者，真不佞所低徊流连，翕无间言者。世安斯人者，今日世变乎！
魏君待吾言亟，则拉杂率臆，书邮。
（录《王阳明集》，民国十五年海群社版）
王文公全书题辞
章炳麟
至人无常教，故孔子方。斋克己，诲颜氏，则使坐忘不改其乐。次冉、闵，视颜氏稍逡巡矣。及夫由、赐、商、偃，才虽不逮，亦其所闻厉，内修身，外则足经国。故所教不同，各其才有所至，河海水，随所挹饮，皆满其腹。宋世诸子，刻意希孔、颜，弗至。及明姚江王文，豪杰抗志。初在京师，尝与湛原明游，江门陈文恭绪言。文恭犹理二，其泯合，文言即理，由是徽国格物论瓦解无余，举世震愕。
余观其，人勇改促善，犹孔门儒。昔者子路人告有则喜，闻斯行，终身无宿诺，其奋厉兼人此。文内非人所证，故付良知，业者或位阻，故言“行明觉精察处即知，知真切笃实处即行”，是有知行合一说。此乃子路术转进者，其恶文，戒转念，则二合符。是故行己则无忮求，世则使民有勇，行三军。盖子路奋乎百世，体兼儒侠，曾参所畏。颜、闵、二冉外，未有子路者。晚世顾喭蔑，至文兴其界，邈若山河，金镜坠复悬。
余论文徒，罗达夫、王子植、万思默、邹汝海其师。达夫言：“极静，觉此中虚无物，旁通无穷，长空云气，流行无所止极；海鱼龙，变化无有间隔，无内外指，无动静分，所谓无在无不在，吾一身乃其窍，固非形质所限。”子埴言：“澄无念，是谓一念，非无念，乃念至微；至微者，此所谓生生真机，所谓动微，吉先见者。”二公所见，则释氏所谓“藏识恒转暴流”者。宋、明诸儒，独二公洞烛察焉，不知“藏识”舍，反知我在，生生非幻妄。思默言易坤者意：“乾贵无首，坤恶坚冰，资生，不顺乾，坤意凝，是坚冰，是有首，所谓先迷失者。”此更知“藏识”非我，由意根执我。又言“夭寿不贰，修身俟，命我立，主宰”，是固未断意根者。所谓儒、释疆界邈若山河者，亦唯此三较，顾适见儒不释尔。孔子绝四，无意、无必、无固、无我，教颜渊克己，称“生生谓易”，又言“易无体”，易尝我在，生真体耶？宋儒已旁皇是，文徒三高材，从末由，是言优入圣域，岂容易哉？岂容易哉？唯汝海谓：“理不容思，颜渊称‘有所立，卓尔’，言‘有’，非真有一物在前，本无方体，何方体求？今不读书人止有障，读书更增理障，一念理，便受缠缚。尔祇静坐放念头，青，无点云障，方有悟。”又言：“仁者人，识仁者识吾本有仁，不假像见，毋求其有相，唯求其无相。”此与孔子无知，文王望未见，老子“德不德，是有德；德不失德，是无德”，及释氏所谓“智无所，住唯识”者，义皆相应。汝海本由悟，不尽依文师法，今谓文优入圣域，则亦矣。
降及清世，诋文者，谓昌狂妄行，不悟文远孔、颜，其子路无几。人有勇无义，盗。文三传至何隐，劫质略财枭，藉令子路生代，师长，焉知其末流不盗？凤力不与雕鹗殊，不击杀谓德，不幸失德，则变与雕鹗等，不肯鸡鹜，审矣。且夫儒行十五者，皆倜傥有志士。孔子至，其哀公，则独取十五儒主。汉世奇村卓行若卢子干、王彦方、管幼安者，未尝谈，岸与十五儒方，盖子路风犹有存者。宋降，儒者或不屑是，虽修，降臣贱士亦相属，此与盗者奚若？不有文振，儒者不与倡优伍亦幸矣。今士，所谓捐廉耻负诺求苟者。辨儒释同异，与夫优入圣域否，今不亟，亟者乃使人远禽兽，必求孔、颜师，固不。或拯佛法，则又义解，少行证，与清谈无异。且佛法不与儒附，百姓居士野则安，从政处市涉患难则志节堕。彼王维不振，杨亿、赵扑确，弃儒法与循儒法异。徒佛，易足废哉？径行易入，使人勇改促善者，则远莫子路，近莫文言，非其术方孔、颜，拟程伯淳、杨敬仲，又非谓儒术局是。贱儒志士，屏舌论归躬行，斯今日务矣。
虽，宋儒程、杨诸师，其言行或超文，末流卒无昌狂败者，则宋儒视礼教重，明儒视礼教轻，是文阙。文诸弟子，江西其宗，泰州末流亦极昌狂，犯有司禁令耳。礼议，文未殁，门唯邹谦抵论诏狱谪官，材席书、方献夫、霍韬、黄绾争其术佞，其是非勿论，谗诌面谀，导其君专，快意刑诛，肆契薄。且制礼化，流斋醮，糜财营造，决策鬼神，国威愈挫。明亡，世宗兆，议礼诸臣导，则比昌狂者愈，术虽，不无佞臣资，此亦文蔽。文《传习录》称仲尼门无桓、文者，世儒祗讲伯，求知谋，与圣人经意相反。今勿论文行视伯者何若，其遣冀元亨间谍，知宸濠反状，安在其不尚谋？及平田州，土酋诣车门降，窃议曰：“王公素诈，恐绐我。”正使子路，将无盟至，何窃议有？知子路责人谋，文犹不任是。夫善者，取其至醇，弃其漓，必若黄太冲持门户，与东人不稽史者，唯一先生卫，惧人苛责文者，甚乎畴昔苛责宋贤矣。中华民国十三年孟秋，余杭章炳麟。
（录《太炎文录续编》卷二）
阳明先生传及阳明先生弟子录序
梁启超
阳明先生，百世师，今未远，谱传存世者，殊不足餍吾侪望。集中所附《年谱》，诸本虽有异同，率皆李卓吾所编次蓝本。卓吾杂驳诞诡，共见。故谱中神话盈幅，尊先生适诬。若乃牵牵者，则泰半粗迹不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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