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明先生行状
黄绾
阳明先生王公讳守仁，字伯安，其先瑯琊人，晋光禄夫览。
览曾孙羲少随父旷渡江建康，不乐，徙稽。其复徙剡华塘，华塘徙石堰，又徙达溪。有曰寿者，仕至迪功郎，乃徙居余姚。
六世祖讳纲，字常，博善识鉴，有文武长才，与永嘉高则诚宗人高元章、括苍刘伯温友善。仕国朝，广东参议，死苗难。五世祖讳彦达，号秘湖渔隐，有孝行。高祖讳与准，号遁石翁，精究《礼》、《易》，著《易微》数千言。曾祖讳杰，号槐子，明经贡太生，赠礼部右侍郎。曾祖妣孟氏，赠淑人。祖讳叙，号竹轩，封翰林院编修，赠礼部右侍郎。祖妣岑氏，封太淑人。父讳华，化辛丑状元及，仁至南京吏部尚书，封新建伯。妣郑氏，封孺人，赠夫人。继母赵氏，封夫人。郑氏孕十四月生公。
诞夕，岑太淑人梦神抱一赤子乘云，导鼓乐，与岑。岑寤公生，名曰云。六岁不言。一日，有僧，摩其顶曰：“有此宁馨儿，却叫坏了。”龙山公悟，改今名，遂言，颖异顿。
年十一，竹轩翁携京，金山，诗曰：“金山一点拳，打破维扬水底。醉倚妙高台月，玉箫吹彻洞龙眠。”有相者谓塾师曰：“此子他日官至极品，立异等功名。”
年十三，侍龙山公考官，入场评卷，高皆。豪迈不羁，喜任侠。畿内石英、王勇，湖广石尚乱，书将献朝，请往征。龙山公力止。
年十七，至江西，婚外舅养诸公官舍。
明年，广信，谒一斋娄先生。异其质，语所，又期圣人，至，遂深契。
领弘治壬子年乡荐。己未登进士，观政工部。与太原乔宇，广信汪俊，河南李梦阳、何景明，姑苏顾璘、徐祯卿，山东边贡诸公才名争驰骋，古诗文。钦差督造威宁伯王公坟河间，驭役夫十五法，暇即演八阵图，识者已知其有远志。少日尝梦威宁伯授宝剑，既竣，威宁金币谢，辞不受，乃威宁军中佩剑赠，适符其梦，受焉。有彗星及靼虏猖獗，疏论边务，因言朝政失，辞极剀切。
明年，授刑部主，差往淮甸审囚，所平反，复命。日案牍，夜归必燃灯读《五经》及先秦、两汉书，文字益工。龙山公恐劳疾，禁人不许置钉书室。俟龙山公寝，复燃，必至夜分，因呕血疾。
养病归越，辟阳明书院，究极仙经秘旨，静坐，长生久视，久预知。其友王思裕等四人访公，方五云门，即命仆路，历语其故。四人惊神。
甲子，聘山东乡试考官，至今海内所称重者，皆所取士。改兵部武库司主。明年，白沙陈先生高甘泉湛公若水，一定，共明圣。
明年丙寅，正德改元，宦官刘瑾窃国柄，威福，差官校至南京，拿给中戴铣等狱。公疏乞宥。瑾怒，矫诏廷杖五十，毙复苏，谪贵州龙场驿丞。瑾怒未释。公行至钱塘，度或不免，乃托投江，潜入武夷山中，决意远遁。夜至一山庵投宿，不纳。行半许，见一古庙，遂据香案卧。黎明，士特往视，方熟睡。乃推醒曰：“此虎狼，何无恙？”因诘公处，公乃吐实。士曰：“公所志，将必有赤族祸。”公问：“何至此？”士曰：“公既有名朝野，若果由此匿迹，将徒假名鼓舞人，朝廷寻究汝，岂不致赤族祸？”公其言。尝有诗云：“海曾沧水使，山中又拜武夷君。”遂由武夷至广信，溯彭蠡，历沅、湘，至龙场。
始至，无屋居。茇丛棘间，迁东峰，就石居。夷俗中土人至，必盅杀。及卜公盅神，不协，是日亲附。所居湿，乃相与伐木何陋轩、君子亭、宾阳堂、玩易窝居。三仆历险冒瘴，皆病，公日夕躬汤糜调护。
瑾害公意未已。公一切失荣辱皆超，惟生死一念，尚不遣，乃石廓，誓曰：“吾今惟俟死已，他复何计？”日夜端居默坐，澄精虑，求诸静一中。一夕，忽悟，踊跃若狂者。所记忆《五经》言证，一一相契，独与晦庵注疏若相抵牾，恒往，因著《五经臆说》。元山席公官贵阳，闻其言论，谓圣复睹。公因取《朱子全》阅，见其晚年论议，知其所非，至有诳己诳人说，曰：“晦翁亦已悔矣。”日与者讲究体察，愈益精明，从游者众。
思州守遣人至龙场，稍侮慢公，诸役夫咸愤惋，辄相与殴辱。守怒，曰宪副毛公科，令公请谢，且喻祸福。公致书守，遂释，愈敬重公。安宣慰闻公名，使人馈米，给使令，辞不受。既又重金帛鞍马，复固辞不受。及议减驿，则力折，且申说朝廷威信令甲，其议遂寝。已，僮酋有阿买、阿札者，摽掠方患，公复书诋讽。安悚，操切所部，民赖宁。
庚午，升庐陵知县。比至，稽国初旧制，慎选正三老，委词讼，公坐视其，囹圄清虚。是岁冬，朝观入京，调南京刑部主，馆兴隆寺。予军，少尝有志圣，求紫阳、濂、洛、象山书，日静坐；虽与公有通旧，实未尝深知其。执友柴墟储公巏与予书曰：“近日士夫王君伯安，趋向正，造诣深，不专文字，足肯与游，丽泽益，未必不。”予因慕公，即夕趋见。适湛公共坐室中，公与语，喜曰：“此久绝，子何所闻遽至此？”予曰：“虽粗有志，实未功。”公曰：“人惟患无志，不患无功。”即问：“曾识湛原明否？日请，订我三人终身共盟。”明日，公令人邀予至公馆中，湛公，共拜盟。又数日，湛公与予语，谋白岩乔公转告冢宰邃庵杨公，留公北曹。杨公乃擢公吏部验封主。予三人者职外，稍暇，必讲；饮食居，日必共；各相砥励。
未几，升文选员外郎，升考功郎中，益不懈。士夫有志者，皆相率从游。此二年，湛公使安南，予与公又居一年。壬申冬，予疾告归，公文及诗送予，且托予结庐台、雁荡间共老焉。湛公又买萧山、湘湖间，结庐，与予三人共。明年癸酉，升南京太仆寺少卿，从游者日益众。甲戌，升南京鸿胪寺卿，始专良知旨训者。乙亥，朝廷举考察典，疏劾，力乞休致，践前言。不允。八月，又疏力疾甚，乞养病。又不允。
明年，丙子十月，升察院左佥御史，抚镇南、赣、汀、漳等处。先是南、赣抚镇，屡非人，山谷凶民初攘窃，渐至劫掠州县，肆无忌惮，远近视效。凡在虔、楚、闽、广接壤山谷，无非贼巢。有司束手无策，皆谓终不除。兵部尚书王公琼独知公，特荐。又恳疏辞，亦不允，督旨益严。公遂受命。
既至南、赣，先严战御法。龙南贼二千余突至信丰，又纠合广东龙川、浰头诸贼酋分队进，势甚猖獗。公未战先，令兵备官调兵断贼归路，又委官统领，前夹击。又曰：“此贼既离巢，利在速战。”又令乘险设伏，厚集待，及各乡村往路径，张疑兵，使进无所获，退无所据，不旬日，坐擒。一违节制，军法从。先，在官吏书门皂及在门军民阳占卜，皆与贼通，日在官府左右詗觇，不惟言口，贼必先知，凡意向颜色间，贼亦知。公知其，在此则示彼，在彼则示此；每令阳择日，日者占卜，或已吉不，或中止；每励兵蓐食，令俟期，兵竟不。贼各依险固，四路设伏，公潜令三省兵备官各率兵从径与贼锋，前战数合，擒斩首俘获无算。余党奔聚象湖山拒守。谕令佯言犒军退师，俟秋再举，密探虚实，乘贼懈弛，护送广东布政使邵贲名，选精兵一千五百先，重兵四千二百继，夜半，率数十骑至，密招前军，令分三路，各衔枚直趋象湖山，捣其巢。我兵夺据隘口，贼犹不知。贼虽失险，其间骁悍犹凌绝谷超距飞，复据层峻险，四面飞打滚木垒石，死拒敌。我兵奋勇鏖战，辰至午，三省所奇兵复从间鼓噪突登，始惊溃败。我兵乘胜追杀，擒斩俘获无算，堕崖壑死者不胜计。余党复入流恩、山冈等巢，与诸贼合势。明日复战，贼又不利，遁入广东界。黄蜡、樟溪、山贼酋詹师富等恃居塘洞山寨，聚粮守险，势甚强固。公命分兵五路攻击，与贼连战。令知府钟湘破长富村等巢三十余处，擒斩俘获益。其胁从余党悉愿携听抚安。公委官招抚，复业者四千余人。又令佥顾应祥等委官统领军兵，同福建克期进剿，扬言班师，其不意，从牛皮、石岭脚等处分三哨，鼓噪并进。贼瞻顾不暇，望风瓦解。攻破古村、柘林、白土村、赤石岩等巢，直捣箭灌。及攻破水竹、重玩、苦宅溪、清泉溪、曰罗、南山等巢，直捣洋竹洞、三角湖等处。前战十余，俘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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