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吾人记
乙酉
海宁董萝石者，年六十有八矣，诗闻江湖间。与其乡业诗者十数辈诗社，旦夕操纸吟鸣，相与求句字工，至废寝食，遗生业。俗共非笑，不顾，是至乐矣。嘉靖甲申春，萝石游稽，闻阳明子方与其徒讲山中，杖肩其瓢笠诗卷访。入门，长揖坐。阳明子异其气貌，且年老矣，礼敬。又询知其董萝石，与语连日夜。萝石辞弥谦，礼弥，不觉其席弥侧。退，谓阳明子徒何生秦曰：“吾见世儒者支离琐屑，修饰边幅，偶人状；其者贪饕争夺富贵利场；尝不屑其所，世岂真有所谓圣贤乎，直假是求济其耳！故遂笃志诗，放浪山水。今吾闻夫子良知说，忽若寐醒，知吾向所，日夜弊精劳力者，其与世营营利禄徒，特清浊分，其间不寸。幸哉！吾非至夫子门，则几虚此生矣。吾将北面夫子终身焉，无既老有所不乎？”秦拜贺曰：“先生年则老矣，先生志何壮哉！”入请阳明子。阳明子喟叹曰：“有是哉？吾未或见此翁！虽，齿长我矣。师友一，苟吾言见信，奚必北面礼乎？”萝石闻，曰：“夫子殆予诚未积欤？”辞归两月，弃其瓢笠，持一缣。谓秦曰：“此吾老妻所织。吾诚积，若此缕矣。夫子其许我乎？”秦入请。阳明子曰：“有是哉？吾未或见此翁！今生晚进，苟知执笔文辞，稍记习训诂，则已侈，不复知有纵师问。见有或纵师问者，则哄共非笑，指斥若怪物。翁诗训进，从游者遍江湖，盖居先辈矣。一旦闻予言，弃其数十年业敝屣，遂求北面屈礼焉，岂独今未见，若人将古记传所载，亦未数。夫君子，求变化其气质焉尔。气质难变者，客气患，不屈人，遂至是欺，饰非长敖，卒归凶顽鄙倍。故凡世子不孝，弟不敬，臣不忠者，其始皆不屈，客气患耳。敬惟理是从，不难屈，则客气消理行。非勇，不足与此！则萝石，固吾师，吾岂足师萝石乎？”萝石曰：“甚哉！夫子拒我。吾不俟请矣。”入强纳拜焉。阳明子固辞不获，则许师友间。与探禹，登炉峰，陟秦望，寻兰亭遗迹，倘徉云门、若耶、鉴湖、剡曲。萝石日有所闻，益充有，欣乐忘归。其乡党子弟亲友与其平日社者，或笑非，或诗招返，且曰：“翁老矣，何乃苦若是耶？”萝石笑曰：“吾方幸逃苦海，方知悯若苦，顾吾苦耶？吾方扬鬐渤澥，振羽云霄，安复投网罟入樊笼乎？矣，吾将从吾所！”遂号曰“从吾人”。阳明子闻，叹曰：“卓哉萝石！‘血气既衰，戒在’矣，孰挺特奋，复若少年英锐者乎？真谓‘从吾所’矣。世人从其名，竞相高；从其利，贪相取；从其意耳目，诈相欺；亦皆从吾所矣。岂知吾所谓真吾者乎！夫吾所谓真吾者，良知谓。父慈焉，子孝焉，吾良知所；不慈不孝焉，斯恶矣。言忠信焉，行笃敬焉，吾良知所；不忠信焉，不笃敬焉，斯恶矣。故夫名利物，吾，所恶；良知，真吾，所同。是故从吾，则人皆恶矣，将劳日拙忧苦终身，是谓物役。从真吾，则人皆矣，将、国、，无所处不；富贵、贫贱、患难、夷狄，无入不；斯谓从吾所矣。夫子尝曰：‘吾十有五志’，是从吾始。‘七十从所，不逾矩’，则从吾化矣。萝石逾耳顺始知从吾，毋既晚。充萝石勇，其进化何有哉？呜呼！世营营物者，闻萝石风，亦知所适从乎！”
亲民堂记
乙酉
南子元善治越，阳明子问政焉。阳明子曰：“政在亲民。”曰：“亲民何乎？”曰：“在明明德。”曰：“明明德何乎？”曰：“在亲民。”曰：“明德、亲民，一乎？”曰：“一。明德者，命，灵昭不昧，万理所从。人其父，莫不知孝焉；其兄，莫不知弟焉；凡物感，莫不有明焉；是其灵昭在人，亘万古无不同，无或昧者，是故谓明德。其或蔽焉，物。明者，其物蔽，全其本体明焉耳，非有增益。”曰：“何在亲民乎？”曰：“德不徒明。人明其孝德，则必亲其父，孝德明矣；明其弟德，则必亲其兄，弟德明矣。君臣，夫妇，朋友，皆。故明明德必在亲民，亲民乃所明其明德。故曰一。”曰：“亲民明其明德，修身焉矣，何、国、有乎？”曰：“人者，；民者，己称；曰民焉，则三才举矣。是故亲吾父及人父，父子莫不亲矣；亲吾兄及人兄，兄弟莫不亲矣。君臣，夫妇，朋友，推至鸟兽草木，皆有亲，无非求尽吾焉明其明德。是谓明明德，是谓齐国治平。”曰：“则鸟在其止至善者乎？”“昔人固有明其明德矣，或失虚罔空寂，无有乎国施者，是不知明明德在亲民，二氏流是矣；固有亲其民者矣，或失知谋权术，无有乎仁爱恻怛诚者，是不知亲民所明其明德，五伯功利徒是矣；是皆不知止至善。是故至善者，明德亲民极则。命，粹至善。其灵昭不昧者，皆其至善见，是皆明德本体，所谓良知者。至善见，是是焉，非非焉，固吾有则，不容有所拟议加损其间。有所拟议加损其间，则是意智，非至善谓矣。人惟不知至善在吾，其智求外，是昧其是非则，至横鹜决裂，人肆理亡，明德亲民乱。故止至善明德亲民，犹规矩方圆，尺度长短，权衡轻重。方圆不止规矩，爽其度矣；长短不止尺度，乖其制矣；轻重不止权衡，失其准矣；明德亲民不止至善，亡其则矣。夫是谓人。人者，万物一体。夫，万物一体。”元善喟叹曰：“甚哉！人若是其简易。吾乃今知万物一体矣！吾乃今知一、中国一人矣！‘一夫不被其泽，若己推内诸沟中’，伊尹其先我同乎！”是名其莅政堂曰“亲民”，曰：“吾亲民职者，吾务亲吾民求明吾明德夫！”爰书其言壁记。
万松书院记
乙酉
万松书院在浙省南门外，湖山间。弘治初，参政周君近仁因废寺址改，庙貌规制略宫，延孔氏裔奉祀。近年，有司相继缉理，益胜，亦止游观所，讲诵未备。嘉靖乙酉，侍御潘君景哲奉命巡，宪度丕肃，文风聿新。既简乡闱，收一省贤南宫矣，又遗才不尽取憾，思有。乃增修书院，益广楼居斋舍三十六楹；具其器，置赡田若干顷；揭白鹿规，抡彦选俊，肄习其间，倡列郡士，属提佥万君汝信。汝信曰：“是固潮责。”藩臬诸君咸赞厥，使知严纲董其役，知府陈力、推官陈篪辈相协经理。阅月逾旬，工讫举，乃请言记其。
惟我皇明，国至郡邑咸建庙，群士秀，专官列职教育。其校制，谓详且备矣。名区胜，往往复有书院设，何哉？所匡翼夫校不逮。夫三代，皆所明人伦；今宫皆“明伦”名堂，则其所立者，固未尝非三代意。科举业盛，士皆驰鹜记诵辞章，功利丧分惑其，是师所教，弟子所者，遂不复知有明伦意矣。怀世忧者思挽复，则亦未知所措其力。譬兵，玩弛偷惰余，则必选将阅伍，更其号今旌旗，悬非格赏倡敢勇，士气振。今书院设，固亦此类欤？士集此者，其必相与思曰：“既进我校矣，复优我是，何乎？宁独精吾举业已乎？便吾进取已乎？则校中，未尝不精吾业。进取，吾所汲汲，非有待人从趋。是必有进是者矣。是固期我古圣贤。”古圣贤，明伦已。尧、舜相授受曰：“人惟危，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斯明伦矣。者，率谓，人则伪矣。不杂人伪，率是，言其情则喜怒哀乐；言其则中节，三千三百经曲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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