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山东兖州府汶县有乡村，叫做薛集。集有百十人，是务农业。村口一观音庵，殿宇三间外，另有十几间空房子，门临著水次。庵是十方的香火，一尚住。集人，凡有公，就在庵同议。
彼此说著闲话，掌灯烛，管捧酒饭，鸡、鱼、鸭、，堆满春台。王举人不让周进，己坐著吃了，收碗。随尚送周进的饭，一碟老菜叶、一壶热水，周进吃了。安置，各歇宿。
吩咐了尚，腿跷一，己拿拳头在腰管捶，捶著说：“俺今不你务农的快活了！新年节，老爷衙门，三班六房，那一位不送帖子？我怎不贺节？每日骑著驴，县乡，跑昏头晕脑。打紧又被瞎眼的王八在路打前失，我跌了，跌腰胯生疼。”申祥甫：“新年初三，我备了豆腐饭邀请亲，是有不了？”夏总甲：“你说哩！从新年七八日，何曾一闲？恨不长两张嘴，吃不退。就像今日请我的黄老爷，他就是老爷面前站的班头；他抬举我，我若不，不惹他怪？”申祥甫：“西班黄老爷，我听说，他从年头，就差了；他又无兄弟儿子，却是谁做主人？”夏总甲：“你又不知了。今日的酒，是快班李老爷请；李老爷房子窄，所席摆在黄老爷厅。”说了半日，才讲龙灯。夏总甲：“，俺今有些不耐烦管了。从前年年是我做头，众人写了功德，赖著不拿，不知累俺赔了少。况今年老爷衙门，领班、二班、西班、快班，兴龙灯，我料不了，那功夫乡几灯？但你说了一场，我少不搭分子，任凭你那一做头。像荀老爷田广，粮食又，叫他些；你各照分子派，情就舞了。”众人不敢违拗，捺著姓荀的了一半，其余众户派了分子；共二三两银子，写在纸。
厨捧汤点，一盘实馒头，一盘油煎扛子火烧。众人：“点是素的，先生几！”周进怕汤不洁净，讨了茶吃点。内中一人问申祥甫：“你亲今日在那？何不陪先生坐坐？”申祥甫：“他快班李老爷吃酒了。”又一人：“李老爹几年在新任老爷手，著实红了，怕不一年寻千银子。是他老人赌，不西班黄老爹，初在些顽耍，几年了正果，房子盖的像宫一般，不热闹。”
次日，夏总甲果向周先生说了，每年酬金十二两银子；每日二分银子，在尚代饭。约定灯节乡，正月二十馆。了十六日，众人将分子送申祥甫备酒饭，请了集新进的梅三相做陪客。那梅玖戴著新方巾，老早了。直巳牌候，周先生才。听门外狗叫，申祥甫走迎了进。众人周进，头戴一顶旧毡帽，身穿元色绸旧直裰，那右边袖子，同边坐处破了。脚一双旧红绸鞋。黑瘦面皮，花白胡子。申祥甫拱进堂屋，梅玖方才慢慢的立他相见。周进就问：“此位相公是谁？”众人：“是我集在庠的梅相公。”周进听了，谦让不肯僭梅玖揖。梅玖：“今日不同。”周进再三不肯。众人：“论年纪是周先生长，先生请老实些罢”。梅玖回头向众人：“你众位是不知我校规矩，老友是从不同友序齿的；是今日不同，是周长兄请。”原明朝士夫，称儒生员叫做“朋友”，称童生是“友”；比童生进了，那怕十几岁，称“老友”，若是不进，就八十岁，称“友”。就女儿嫁人：嫁称“新娘”，称呼“奶奶”，“太太”，就不叫“新娘”了；若是嫁与人做妾，就算头白了，唤做“新娘”。闲话休提。
未知周进命何？且听回分解。
申祥甫拿一副蓝布被褥，送周先生观音庵歇宿。向尚说定，馆就在门两间屋内。直馆那日，申祥甫陪著众人，领了生；七长八短几孩子，拜见先生。众人各散了，周进位教书。
王举人笑：“说竟是一场笑话：俺今年正月初一日，梦见试榜，弟中在面是不消说了；那三名是汶人，叫做荀玫。弟正疑惑我县有一姓荀的孝廉；谁知竟同著生的名字，难他同榜不？”说罢，就哈哈笑：“见梦不准！况且功名，总文章主，那有什鬼神？”周进：“老先生，梦竟有准的：前日晚生初，著集梅朋友，他说是正月初一日，梦见一红日落在头，他年就飞黄腾达的。”王举人：“话更不准了。比他进，就有日头落在他头，像我的，不该连掉，是俺顶著的了？”
尚捧茶盘，——云片糕、红枣，些瓜子、豆腐乾、栗子、杂色糖，——摆了两桌。尊夏老爷坐在首席，斟茶。申祥甫又说：“孩子了，今年请一先生，就在观音庵做堂。”众人：“俺有几孩子。申老爷的令郎，就是夏老爷的令婿；夏老爷刻有县主老爷的牌票，人认字。是先生，须城请才。”夏总甲：“先生倒有一，你是谁？就是咱衙门户总科提空顾老相公请的一位先生。姓周，官名叫做周进。年十岁，前任老爷取他头名，却不曾中。顾老相公请他在三年头，他顾舍人年就中了，咱镇梅三相一齐中的。那日从师爷迎了回，舍人头戴著方巾，身披著红□，骑著老爷棚子的马，吹打，门口。俺衙门的人，拦著街递酒。将周先生请，顾老相公亲奉他三杯，尊在首席。点了一本戏，是梁灏八十岁中状元的故。顾老相公戏，不喜欢。戏文内唱梁灏的生却是十七八岁就中了状元，顾老相公知是替他儿子兆，方才喜了。你若先生，俺替你周先生请。”众人说是“。”吃完了茶，尚又了一斤牛面吃了，各散。
荀老爷向申祥甫：“你亲从了门户，运算走顺风；再两年，怕弄黄老爹的步哩。”申祥甫：“他算停的了。若黄老爹的步，怕做几年的梦！”梅相公正吃著火烧，接口：“做梦倒有些准哩！”因问周进：“长兄些年考校，曾什梦兆？”周进：“倒有。”梅玖：“就是侥幸的一年，正月初一日，我梦见在一极高的山，的日头，不差不错，端端正正掉了，压在我的头，惊一身的汗；醒了摸一摸头，就像有些热。那不知什原故，今，不有准！”是点吃完，又斟了一巡酒。直灯候，梅相公同众人别了回。
正说热闹，一生送仿批，周进叫他搁著。王举人：“不妨，你管批仿，俺有别的。”周进位批仿。王举人吩咐人：“已黑了，雨又不住，你船的食盒挑了，叫尚拿升米做饭。船叫他伺候著，明日早走。”向周进：“我方才坟回，不遇著雨，耽搁一夜。”说著，就猛回头。一眼见那生的仿纸的名字是荀玫，不觉就吃了一惊；一儿咂嘴弄的，脸做许怪。周进又不问他，批完了仿，依旧陪他坐著。他就问：“方才生几岁了？”周进：“他才七岁。”王举人：“是今年才蒙？名字是你替他的？”周进：“名字不是晚生的。蒙的候，他父亲请求集新进梅朋友替他名；梅朋友说己的名字叫做玖，替他‘王’旁的名字兆，将同他一的意思。”
那王举人不谦让，从人摆了一张凳子，就在首坐了；周进面相陪。王举人：“你先生贵姓？”周进知他是举人，便称：“晚生姓周。”王举人：“年在谁馆？”周进：“在县门口顾老相公。”王举人：“足莫不是就在我白老师手曾考一案的？说几年在顾二哥馆，差是不差？”周进：“俺顾东，老先生是认识的？”王举人：“顾二哥是俺户册书，又是拜盟的弟兄。”须臾，尚献茶吃了。周进：“老先生的殊卷，是晚生熟读的；面两股文章，尤其精妙。”王举人：“那两股文章不是俺的。”周进：“老先生又谦了。却是谁的呢？”王举人：“虽不是我的，却不是别人的。那头场，初九日，色将晚，一篇文章不曾做完，己疑惑，说：‘我平日笔最快，今日何迟了？’正不，不觉瞌睡，伏著号板打一盹；见五青脸的人跳进号，中间一人，手拿著一枝笔，俺头点了一点，就跳了。随即一戴纱帽红袍金带的人，揭廉子进，俺拍了一，说：‘王公请！’那俺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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