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亦见。”张让言：“是港津。”
“既是港津，必有船。”少帝言。
“陛明见。”一老一少，一前一。主奴二人，奋余力，赶河湾。
“……”见偌的一片港津，已焦炭。入目皆是断壁残垣。唯剩一条通往河的丁字长堤。
张让举目四望。见河水滔滔，满目凄凉。除毛斑斑的野狗，竟无一户人。
“何至此。”少帝惊诧情，溢言表。
“阿阁兵乱，将军遣武猛尉丁原烧孟津。火照城中，人惶惶。必，便是此处。”张让言。
“朕亦有耳闻。”少帝尚未登基。再回，已物是人非。
所幸，岸边亭舍，尚且完。张让推门视，早已人楼空。“陛权且忍耐。料，待光亮，百官寻。”
“。”少帝夜行至此，是累了。
河边风。又值初秋。少帝一身华服，夜行被露水打湿。张让寻茅草枯枝，燧石点燃。少帝驱走寒意。又入庖厨，寻干粮充饥。
火烧孟津。船悉数离港，百姓举逃亡。正因走匆忙，囫囵吞枣，草草收拾，未曾打理干净。故陶罐中有些许存粮。张让依次搜刮，吹碳灰，容易集齐一捧五谷杂粮。
井水煮稀粥，盛给少帝裹腹。
一碗热粥肚，少帝长一口浊气。才，张让水米未进。不由生愧疚：“张常侍……”
“陛饱否？”张让目光慈炯，笑容掬。
“便是宫中珍馐馔，亦比不碗五谷杂粥。”少帝言。
一朝落难，让老奴张让与少帝刘辩，不知不觉，拉平了身份的鸿沟。此，再无皇帝与宦官。有长者与少年。
又或者，诚曾子所言：“鸟将死，其鸣哀；人将死，其言善。”
张让言：“陛今日‘历危难，尝冷暖’。本纯良，又长宫外。老奴斗胆。待他日亲政，明主。”
“先帝，亦尝尽人间冷暖，幼长宫外。是明主。”少帝忽问。
张让不置否，反谆谆善诱：“乱不损曰‘灵’。先帝亦有明主姿。窦太垂帘监国，将军窦武主政。董太义灭亲，杀兄（董）宠，先帝铸中兴剑醒。窦将军兵败枭首，窦太被禁云台，先帝再无中兴念，董太卖官求货，纳金钱，盈满堂室。前所行，因何不同？老奴窃，非本使，乃形势所迫。陛需明白一件：唯有做明主，保一世平安。”
“唯做明主，保平安。”少帝似有所悟：“明主无指摘，无人轻言废立。”
“老奴宦海沉浮，蹉跎一生。历经生死两难，方才顿悟：需活着，才有转机。陛年不十岁。有春秋。善保有身，待。”张让似吐露临终言。
“昨夜将军兴兵入宫，火烧永乐，攻杀云台。比窦武乎？”少帝问。
“何进鼠辈，捉刀屠猪狗。有何惧哉。”张让轻蔑一笑。
少帝又问：“董骠骑、何轻车，何？”
“阿堵物，不提罢。”张让倍加不屑。
少帝再问：“蓟王，又何？”
张让终动容：“依老奴愚见，蓟王比光武。”
少帝轻轻颔首：“所，昨夜常侍才口‘假日，三兴汉室’。”
张让眼中精光一闪。与少帝四目相，少顷，竟旁若无人，抚掌笑：“老奴瞑目矣。”
笑声未落，忽听人马嘶鸣。
张让急忙收声。门缝窥探，正见一队巡游骑士，纵马。
“掾史且！”便有骑士寻着踪迹。
积满碳灰的长堤，有两条清晰的足迹。
“速查。万勿轻动。”便有主将，高声言。
“喏。”骑士马，手握刀柄，亦步亦趋，寻迹向亭舍接近。
“何方人马。”少帝低声问。
“装束，似是州郡兵。非将军麾。”张让答曰。
“常侍曾真切。”少帝追问。
“是郡兵无疑。”张让言：“待老奴一问便知。”
见骑士互相戒备，抵近亭舍。张让朗声问：“舍外何人？”
答曰：“三河骑士。”
“何人统领。”
便有一人，翻身马：“河南中部掾，闵贡。”
“何至此。”张让示意少帝稍安勿躁。
“寻城中‘史侯’。”闵贡再答。
“何人指使。”
“太仆卢公。”张让颐指气使，闵贡越应。
少帝喜：“断不错。”
张让轻轻点头，又冲门外：“且你一人入舍。”
“喏！”闵贡中定，八九不离十。便孤身入舍，与少帝相见。
定睛一，纳头便拜：“臣，救驾迟，请陛恕罪。”
少帝端坐火塘旁。衣衫不整，贵气生：“掾史请。”
“谢陛。”闵贡言：“卢太仆并王侍中，各领一军。河限，搜寻陛行踪。又遣我往河岸，不放一草一木。不料先前与将军董卓所率越骑营相遇。恐尾随至，不宜迟，陛速归。”
“此，便有劳掾史。”少帝落难，便拜董卓所赐。知其紧追不舍，速避。
门前，见张让似无动身意。少帝遂问：“张常侍？”
张让言：“陛。老奴便在此处，坐等董卓逆贼。”
少帝幡醒悟：“常侍，朕断乎？”
“刀锯余人，何捉刀杀人。有老奴在此，许陛博片刻转圜。”张让伏行礼：“老奴，叩别陛。”
少帝忽动容相问：“常侍，因何改弦更张。”
“陛外憨内秀。”张让全无惧：“汉中兴有望。假日，无掣肘。”
少帝是回身。从袖中取一物，递给张让：“留给常侍保。”
张让双手接，正是机关袖箭。少帝一路尾随背，张让生死皆在一念间。张让笑叹：“陛长人史子眇中。必通‘奇技巧，旁门左’。老奴有幸见，虽死无憾。”
“阿翁珍重。”少帝言尽此。
张让老泪纵横：“陛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