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胡姬

我在新加坡植物園買的一朵金色胡姬花,前幾不碰斷了,露它還鮮紅花瓣的血來。

新加坡是個盛產蘭花的國度,但是他們「蘭花」,稱做「胡姬」,是因為它的英文學名Orchie,直譯來。

記在新加坡植物園胡姬花,確是令我頭為一震。在中國,我們說蘭花有三種,一莖一花的是草蘭,一莖數花的是惠蘭,素的叫素蘭;是新加坡的胡姬花有數十莖結數百朵花,叫人眼花撩亂。

過,我是頂不愛蘭花,總覺蘭花太嬌貴,養一盆蘭花往往費許血;且蘭花太孤,有的一年才開一次花,結少數的幾朵;蘭花又太假,別的花卉,花瓣總是柔軟的,蘭花卻硬像紙板一樣,因此蘭花的假花最,手藝的緞帶花匠做令人分不清真假。

新加坡的胡姬完全不是這樣,它很眾化,隨便一養就存活,並且終年盛開;由於開花容易,花繁色盛,使假花絕跡。

在植物園胡姬那一次,一片的蘭花同時盛開,在微雨中,聲勢浩,像排山倒海一般。陪我的朋友,一直鼓動我買一朵「金色的胡姬」,我說我最不喜歡假花的,朋友說:「那不是假花,是永遠的真花。」

原來,新加坡為了宣揚他們的「國花」胡姬,研究一種保存的辦法:他們採摘了盛開的胡姬,先壓花裡所有的水分,使它為一朵干花,後在面鍍金,舉凡花的。形狀全保存了,是面是一層黃澄澄的金色。這確是一個辦法,我便在朋友的鼓吹,很便宜的價格,買了一朵胡姬花。

帶回台灣後,有時,那朵花的中是胡姬,是外表卻有了中原的顏色,就像新加坡這個國一樣,它部分是中國人,講中國話,是他們偏偏是新加坡,難怪蘭花一封了新加坡就變胡姬。

胡姬沒有什麼不,在中國魏晉南北朝一直唐朝,長安城裡就有許當爐賣酒的胡姬。你古來的畫冊,胡姬是高鼻目,身材健,熱情洋溢的,比古典的中國人,確有另一番風情。

記李白有一首《少年行》的詩歌:「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落花踏盡游何處,笑人胡姬酒肆中。」見胡姬的迷人處,五陵少年在踏盡落花,無游的時候,的正是胡姬的酒店。再說,果李白是漢胡混血兒的傳說屬實,我們唐朝的偉詩人的母親正是一位胡姬。

更早的魏晉南北朝,「竹林七賢」一的阮鹹,他曾經在母喪期間,身穿孝服,騎著驢於追求戀已久的胡姬,引時人的駭異。現在來,更是推知當時胡人少女的。胡人少女本來是騎著彪馬,在草原飛馳的,當們一迸人中土,鍍了金,馬的英氣未失,還做著中原少女的裝扮,無怪引情浪漫文人的追逐了。

唐朝詩人李頎,在《古意》一詩裡有這樣兩句:「遼東婦年十五,慣彈琵琶解歌舞」,又知麗的胡人少女不僅是有英姿色,還歌善舞,頗有才藝。在王昭君的「一曲琵琶恨正長」後,胡人少女來中華國,卻是盡柔靡色,另有一種活潑的面貌。

熟知中國藝術文學發展的人知,從魏晉南北朝唐朝,是胡人藝術文學與漢人的藝術文學相互激盪最為蓬勃的時代,因此是中國藝術文學發光,最輝煌燦爛的時代,這纂胡人血注人中國不無關係,胡人的血是什麼呢?是豪放的草原本色,未經過刻意與細緻的雕琢,這種本色一旦埋人傑的文學藝術的懷,很的生的力量。

胡人的本色又是何刺激文學藝術的懷抱呢?恐怕正是胡人麗的少女,激發了文人的像力吧!

有一次,我坐在新加坡最古老的酒店「萊佛士酒店」喝咖啡,酒店的花園裡種滿了盛開的胡姬花,每個咖啡桌又擺著一盆胡姬,涼風拂過胡姬花吹人的臉,真令人在南國的夕陽中沉入遠古的追思。我坐在胡姬花的圍繞中,的正是李白「笑人胡姬酒肆中」這一句。

新加坡他們的國花「胡姬」一樣,部分是中國人的後裔,卻流著印度人、馬來人、英國人等不同的血,才在荒蕪的熱帶裡創造了一種新的文化,引世界的矚目。他們的「胡姬」實是精神的象徵,它蘭花一樣,但生命力卻比蘭花還強悍,它還鍍金,不失原貌。

我的桌子,現在正擺著那一朵已經折斷的金色胡姬,斷了花瓣的胡姬再不了,但是我卻在南方一隅,許中國人後裔創造一個新的國度,那裡的胡姬即使是冬季,是花色削鮮,因為那裡是沒有冬季的。

——民國七十一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象牙球目录+书签小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