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時間，我總外雙溪的故宮博物館走一遭，有時候不一定什麼先人給我們留的寶物，是那裡走走，呼吸一些遠古的芬芳。
故宮博物館的寶藏不勝數，任有再的眼力，不敢拍脯保證說，過了所有的寶物。因此在故宮，散步往往像是平原走馬，知處是洶湧的景無盡的懷思，有時候馬走太快，回來後什麼記不，有一種膝隴的感，像曾在夢裡見過。
在故宮的呼吸，又像是走進一個春裡繁花盛開的花園，有許花我們從未見過，有許花是我們見過不知名字的，但是我們深深的呼吸，各種花的香氣突匯一條河流，從極遠的時空，流過歷史、流過理，一直流我們的裡來。我們的這時是一個湖泊，夠涵容百川，包納歷史無數偉的藝術靈。
每一位偉的藝術是一朵花的開放，進入了故宮後，我們許不見那朵花了，因為有的花很，一點不眼，有的花即使很，在花園裡是的，那種感覺真是，在花園裡，一個的核桃舟，一幅長江萬圖具有同樣崇高的位，令後人在櫥窗前俯首。
我有時會突發奇，那麼的中國人文藝術的寶藏，果我們穿透櫥窗，觸摸那些精的器物與圖冊，頭不知會湧什麼樣的感動，惜我不觸摸，就同在花園裡不攀折花過木，即使受極處，靜靜的欣賞感歎。更由於不觸摸，不擁有，愈發覺它的崇高。
手不觸摸，靈是的。有幾次，我簡直聽己的靈貼近的聲音，一貼近了一件稀世的奇珍，等於聽一位藝術走過的足音，藉著他的足音，體會了中國的萬江山，千百世代。每件品在那時是一扇窗，雕刻細緻的窗，一推開，整片的山色水勢不收拾的撲進窗來；在窗裡的我們縱是喝了三杯兩盞淡酒，敵不過那片山水的風急。
我有幾位在故宮工的朋友，有時會羨慕他們的工，像著己日日涵泳在一片古典的芬芳裡，不知是一件麼快樂的。更何況每一件物有一段讓人低回沉思的典故，即使不知典故，我一件精的品是宜於聯，讓思緒走過歷史的隔膜。就拿一般人最熟悉的「翠玉白菜」「白玉苦瓜」來說吧，我一次這兩件品就像走進了清朝的宮殿，雖查不它們確切的年月，不知何人品，我卻默默的向創造它們的工匠頂禮。
翠玉白菜的玉原本是不純的翠玉，沒有像純玉一樣的價值，由於匠師將翠綠部分雕菜尖，白玉雕菜莖，還在菜尖雕兩隻栩栩生的螽斯蟲，使那原來不純的玉，由於創者的巧藝匠，甚至比純玉有了千百倍的價值，白玉苦瓜更不說了。就是一塊年代久遠的漢玉，果沒有匠，比不這兩件品的價值。
故宮有許品是這樣的，不談玉器，有許銅器、鐵器，甚至最簡單的陶瓷器，它們原來是普通的物件，由於藝術的巧思站在時間，便使它們不朽。但是我在故宮的朋友仍是不滿足的，他們常常感慨八國聯軍後，太中國的寶物流入番邦，為異國博物館的稀世珍，我們觀賞不易，有藉著書籍圖冊來做鄉愁的安慰，我們總是恨不中國的歸中國，屬於中國，這恐怕是不避免的情感，據說法國人一再向英國政府提請求，希望英國歸還留在英女王皇宮中的法國傢俱，理由很簡單：這些歷史悠久的法國傢俱，在英國是傢俱，在法國卻是國寶，英國的不歸還卻沒有理由，這種冷淡的態度曾令許驕傲的法國倫為落淚。
中國流至世界各的絕不僅止於傢俱，因此每次我各國的博物館開中國館，展連中國沒有的寶物時，雖不致落淚，卻覺無比惆悵，像一些滴落的血。歎的是，我們連爭取沒有，在外國的博物館裡聽黃髮藍眼的人發的采聲。有一回在西雅圖術館許精無匹的唐三彩，使我在術館門口的腳步浮動，幾乎忘記了怎麼的走路。
最近，我在故宮，曾仔細站著欣賞幾個象牙球，那些不一樣的象牙球，即使隔櫥窗，還球中有球，一層層的包圍著，最細的球甚至往裡面推無限。其實，象牙球在故宮裡是最普通的寶物，有許流外國，但一點不減損它的價值——恐怕一個匠人的一生，刻不了幾個象牙球吧！
在那一刻，我覺中國藝術的珍藏，文化的光華真有些像牙球似的，一層一層的發展來，最後為完的圓形的實體。
我們過不少外國文化藝術的顛峰，曾令我們靈震盪，但它的意義還比不一個象牙球，因為象牙球是中國藝術靈的象徵，它裡面流著我們一樣的血，創的人我們有相同的文化，相同的語言文字，甚至我們有一樣歷史理的背景。
我覺，故宮給我最的感動，是它讓我們感在浩浩土悠悠歷史中並不孤立，有許流著我們相同血的偉靈陪伴著我們，環視著我們。這樣時，我就不再那麼羨慕在故宮工的朋友了，因為我們不是研究者，是欣賞者，從角度，故宮是一條血的河流，一個呼吸的花園，或者是一種呼應著的情感。
感受山的人不一定住在山中，體會水媚的人不一定住在水旁，欣賞象牙球的人不一定手握象牙球，中有山有水有象牙球就夠了，因為最的物永遠是在中，不是在眼裡。
——民國七十二年一月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