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骨茶

久聞新加坡的「骨茶」名,一直感疑惑,「骨」何與「茶」同煮呢?或者有一種茶的名字「烏龍」、「普洱」、「鐵觀音」一樣,名稱就叫做「骨」?

台北有賣「骨茶」的,聞名前往,發現不過是醬油燉排骨,中為失望,總是為新加坡的骨台北就變質了,因此新加坡旅行的時候,當晚即請朋友帶我處處林立的「食街」,目的是吃骨茶。

原來,所謂骨茶,骨茶根本是分開的,一點沾不邊。骨茶的骨是選的排骨,煮的時候甘蔗同煮,一直熬骨與甘蔗的味混一氣,風味特殊,裡面還加了閩南人喜歡使的材料——爆蔥頭。

吃完一碗骨,接著是一盅潮州的功夫茶,茶杯極,泡的是很濃微帶苦味的普洱;原因是骨非常油膩,湯冒著厚厚的油花,據說普洱有清油開胃效,吃完後頗油盡回首。

骨茶不是新加坡的特產,它是傳中國潮州,在新加坡經營骨茶食攤的部分是潮州人。但骨茶在該有很的影響,不但是一般市民的早餐,間接影響其他食物的烹凋,像有名的「海南雞飯」、「潮州粥」、「咖哩魚頭」,吃完後總有一盅熱乎乎的潮州茶,甚至連馬來人、印尼人的沙嗲,在菜前,有送茶的。究其原因,乃是這些油膩食物,在熱帶吃了會讓人口乾舌燥,來一壺茶馬使人覺爽利無比。

我並不是說骨茶是一種麼了不的味,它甚至是閩南區、南洋區很普通的食物。但是我覺骨茶當一體的食物,簡直是一種藝術的創造。

吃骨茶時,我很早前讀錢鍾書的「寫在人生邊」,裡面有這樣一段:「吃口的菜,還是值讚的。這個世界,給人弄混亂顛倒,處是摩擦衝突;有兩件最諧的物,總算是人造的:音樂烹調。一碗菜彷彿一支樂曲,是一種一貫的元,調合滋味,使相反的分子相相濟,變分不離的綜合。最粗淺的例像白煮蟹跟醋、烤鴨跟甜醬,或西萊裡烤豬跟蘋果泥、滲鱉魚跟檸檬片,原來是涯角,全不相干的東西,偏有注定的緣分,像佳人才子、母豬癩象,結了造設的配偶,相益彰的眷屬。」

說烹調原與藝術相通,調味的講究固同「一支樂曲」,中國廚子一向標榜的色香味俱全兼備了顏色的學。再往提升,間調的學問,無不烹飪一樣,老子說「治國烹鮮」、伊尹說做宰相「羹調鼎」,是這種智慧的至理名言。

在西方,烹調的像力雖不中國,但諺語有「一人生食饑」、「希望像食鹽,少放一點,便覺津津有味,放了,便吃不」等語,全讓我們體會烹調學問矣哉!

我,人的喜怒哀樂諸情慾與禽獸總有相通處,最的不同,除了衣冠,便是烹調的藝術。人外,沒有一種禽獸是懂烹調的。

我有一些朋友,每次走過賣炸雞漢堡包的食鋪,總是戲稱為「野人屋」,因為在裡面的人求迅速填飽肚皮,食物全是機器做來的,有的還假手電腦,迅速是迅速,進步則未必。

每次食譜,感覺差不,食譜總是做為人的初步,果一個人一生全依食譜做菜未免悲,何從固有的食譜裡找新的調配方法,人獨創一格,才夠,才使簡單的吃進入藝術的。

從「骨茶」人不在為了填飽肚皮,填飽肚皮外還有吃的學問。一個骨茶同食,與一位吃蟹蘸醋、吃鴨蘸甜醬、吃烤魚加檸檬的人是才人物,不比藝術遜色。做凡人的我們,果在吃的時候有欣賞藝術的情,它的微妙有時聽一曲聽的音樂、一幅畫、讀一本書並無不同。

倘若一個人竟不欣賞食,我這樣的人一定是與藝術無緣的。

——民國七十二年三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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