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糖芋泥

每冬寒時節,我時常幼年時候,坐在老西廂房裡,一人圍著灶,吃母親做的冰糖芋泥。隔二十幾年,每回,齒頰還會湧一片甘香。

有時候沒,讀書深夜,我會學著媽媽的方法,熬一碗冰糖芋泥,溫暖猶在,但味已不前了。我,冰糖芋泥對我,不是一種食物,是一種感覺,是冬夜裡的暖意。

長在台灣光復後幾年的孩子,對蕃薯芋頭這兩種食物,相信記憶非常深刻。早年在鄉,白米飯對我們來講是一種奢,三餐時,飯鍋裡的米飯蕃薯永遠是不比例的,有時早喝一碗未摻蕃薯的白粥,就會高興半。

生活在那種景況中的孩子有求福,但最難為的恐怕是媽媽,因為時刻在何為那簡單貧乏的食物設計一些新的花樣,讓我們不感厭倦,並增加我們的生活趣味。我至今最懷念的是母親費盡機在食物所創造的匠巧意。

打從我剛學會走路的時候,就經常在午反的空閒裡,隨著母親田中採摘野菜,分辨什麼野菜食,且加最口的配方。譬有一菜叫「烏莘菜」的,母親採那最嫩的芽,太白粉燒湯,那又濃又香的湯汁我今還不敢稍稍忘記。

即使是蕃薯的葉子,摘回來後剝皮絲,不管是火炒,還是清煮,有特別的翠意。

果遇雨後,母親就拿鏟子竹籃,竹林中挖掘那些剛冒頭來的竹筍,竹林中陰濕的方常生長著一種食的蕈類,是銀灰帶點褐色的。母親稱為「雞絲菇」,炒來的味真是同雞絲一樣。

就是鄉間隨意生長的青鳳梨,母親有辦法變幾不同的菜式。

母親是那種做菜時常常有靈感的人,是遇我們幾乎食,等於是主食的蕃薯芋頭則不免頭痛。將蕃薯芋頭加在米飯裡蒸煮是很容易的,是果吃著這樣的食物,恐怕脾氣再的孩子哭喪著臉。

在我們,蕃薯芋頭是長年不缺的,蕃薯種在離溪河不遠處的沙,縱在最困苦的年代,會繁茂的生長,取不盡,食不絕,芋頭則種在田野溝渠的旁邊,果實碩堅硬,是四季不缺。

我常母親對著整布袋裝回來的蕃薯芋頭發愁,後開始在發愁中創造,企圖最平凡的食物,來做最不平凡的菜餚,讓我們整吃這兩種東西不感煩膩。

母親當最的部分留來摻在飯裡,其他的,則翼翼將切薄片,糖、麵粉,我們己生產的雞蛋打糊狀,薄片沾著粉糊油鍋裡炸,呈金黃色的時刻撈,後一個的鐵罐盛裝,就為我們日常食的餅乾。由於母親故意寶愛著那些餅乾,我們吃的時候是分配的,所就覺格外吃。

即使是蕃薯有那麼,母親不准我們隨便取,常談日據時代空襲的一段歲月,說蕃薯米飯一樣重。那時我們還燒木柴的灶,面是排氣孔,燒剩的火灰落氣孔中還有溫熱,我們最喜歡的紅蕃薯放在孔中讓人燼炯熟,剝開來真是香氣撲鼻。母親不許我們這樣做,有獎賞的孩子才有那種特權。

記我每次考了一名,或拿獎狀回時,母親就特准我在灶燜兩個紅蕃薯做為獎勵;我灶裡探炯熟的蕃薯,中那種榮耀的感覺,真不亞於在學校的講台領獎狀,蕃薯吃來就特別有味。我們是個庭,我有十四個堂兄弟,四個堂姊,伯父母是早年世,由母親主理政,錦,我們還記領兩個紅蕃薯是一個麼隆重的獎品。

蕃薯不來做飯、做餅、做獎品,還與東坡同鹵,還清蒸,母親總是每隔幾日就變一種花樣。夏夜裡,我們做完功課,最期待的點是,母親蕃薯切一寸見方,鳳梨一煮的甜湯;酸甜兼俱,頗象徵我們當日的生活。

芋頭的位似乎不像蕃薯那麼重,但是母親的一芋梗做的菜餚,幾乎無形容;有一回我在台北津衛吃一紅燒茄子,險險落淚來,因為這北方的菜餚,它的味竟二十幾年前南方貧苦的鄉,母親做的芋梗極其相似。本來挖了芋頭,梗葉丟棄的,母親卻不捨,於是芋梗做了盤中餐,芋葉則來給我們學做飯包。

芋頭孤傲的脾氣它流露的強烈氣味是一樣的,它充滿了敏感,幾乎別的食物無法相容。削芋頭的時候戴手套,因為它會讓皮膚麻癢,它的這種壞脾氣使它不取代蕃薯,永遠是個二副,當不了船長。

我們在過年過節時,吃豐盛的晚餐,其中不少的一樣是芋頭排骨湯,我全,沒有比芋頭排骨更的配合了,唯一相提並論的是蓮藕排骨,但一濃一淡,風味各殊,人在貧苦的時候,是更喜愛濃烈的味。母親在紅燒鏈魚頭時,燉爛的芋頭魚頭相益彰,恐怕是無雙。

最不忘記的是我們在冬夜裡吃冰糖芋泥的經驗,母親煮熟的芋頭搗爛,著冰糖同熬,熬幾近晶藍的顏色,放在灶。就等著我們做完功課,給檢查過後,己灶舀一碗熱騰騰的芋泥,圍在灶邊吃。每當知母親做了冰糖芋泥,我們一回便趕著做功課,期待著灶的一碗點。

冰糖芋泥慢慢的品嚐,就是在最冷的冬夜,它每一口是滾燙的。我們一群兄弟姊妹站立著圍在灶邊,細細享受母親精製的芋泥,嬉嬉鬧鬧,吃完後才滿足的回房就寢。

二十幾年時光的流轉,兄弟姊妹因長星散了,連老因蓋了新屋消失無蹤,有時候在灶邊吃一碗冰糖芋泥已了奢。吃白米飯,使我那段蕃薯芋頭堆積來的長歲月,吃年掩制的蘿蔔乾嗎?聽雨後的油炯筍尖嗎?吃灰燼裡的紅蕃薯嗎?吃冬夜裡的冰糖芋泥嗎?有時不了,中徒增一片惆悵,即使真再制,即使母親還同樣的刻苦,味總是不從前了。

我長的環境是艱困的,因為有母親的愛,那艱困竟化刮,母親的愛就表達在那些來微不足的食物裡面;一碗冰糖芋泥其實沒有什麼,但即使不芋頭,吃在口中,簡單的分辨那不是別的東西,是一種無的愛,無的愛在困苦中是最堅強的。它縱研磨泥,但每一口是滾燙的,是甜的,在我們最初的血管裡奔流。

在寒流來襲的台北燈,我時常,果幼年時代沒有吃過母親的冰糖芋泥,那麼我的童年記憶就完全失色了。

我今保持鄉孩子恬淡的本,常在面對一袋袋知識的蕃薯芋頭,知所取捨變化,創造最的樣式,在煩悶發愁時不失向前的信,我確信我童年的生活有著密切的關係。因為母親的影子在我裡最深刻的角落,永遠推動著我。

——民國七十二年五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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