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瓜偎大邊

我打電話給媽媽,請趁暑假,帶孫子台北來走走。

媽媽一面訴說台北的環境使頭昏,且氣又是此燠熱,一遠門就不舒服。後一面輕描淡寫對我說:「且,前幾才閃腰,剛剛你哥才帶我針灸回來哩!」

「閃腰?是不是又搬粗重的東西?」我著急問。

概是聽我話裡的焦慮,媽媽說:「沒什麼緊,是次閃腰的病母還在呀!」

「什麼病母?」這是我首次聽的名詞,一邊問,一邊一年前,母親為了拉開鐵門,由於鐵門卡住,太力,腰就閃了,數月後才。

我的媽媽是典型傳統的農村婦女,從少女時代就養勤儉、必躬親的習慣,一直現在,做的,絕不假手他人。甚至現在,還每親手洗衣服,我們勸不動,有在閃腰那一陣子,才肯休息。

「病母就是閃腰後,時常會記住一個方曾經閃過,就會記在腦子裡,後就很容易在同一個方閃,就是病母。」媽媽還告訴我,病母雖是無形的,但「一個影,生一個子」,就會製造有形的病痛來,總很久才會連根拔除,病母拔除的時候,就是「打斷手骨顛倒勇」的時候。

媽媽是很樂觀的人,說:「這一次,我病母抓來治一治。」

台語所說的病母,使我聯另外一句台語叫「西瓜偎邊」,一般人為這句話的意思是一個人趨炎附勢,投靠有權勢的一邊,其實,這句話原來的意思是,像西瓜這樣的水果,身體的人愈吃愈補,身體虛的人愈吃愈虛。

因此,在農村裡,我們果遇身體虛的人愛吃西瓜,就會勸他「西瓜偎邊」,「半瞑呷西瓜,會反症」;果遇身體的人擔西瓜太涼,我們勸他:「西瓜偎邊,像你這麼勇,吃西瓜有什麼緊?」

問題不在西瓜面,問題是在身體,聽說西瓜涼冷導致不敢吃西瓜的人,就是本末倒置了。

在我們台語的母語裡,早就知的力量很,因此在遭遇困境的時候,經常教我們應該回來關照己的,不怨恨環境的不順,例「昧曉駛船,嫌溪窄」(不會駕船的人通常不會反省己駕船的技術,反怨怪溪流太窄)。「已擔肥,不知臭」(挑糞的人,久不聞其臭)。「是不是,問己」(情的是非對錯,先反問己,再責問別人)。

並且,我們還應該時常放己的悲觀情緒,克服靈的盲點,因為環境的現象是與的現象對應的,例:

「竄驚竄遇。」(愈擔的就愈容易遇見。)

「昧曉剃頭,偏遇著鬍鬚的。」(不太會剃頭的師傅,往往會遇鬍子的客人。)

「屎緊,褲頭擱撲死結。」(急著便的時候,褲頭往往打著死結。)

這些語言雖粗俗,但很有生命力,與禪宗所講的「淨則國土淨」「息即是息災」意思是相通的。

在理學,有一種係數叫「樂觀係數」或「悲觀係數」,這種係數的力量占實際現象的百分二十。就是說,果一個人有樂觀的,他比平常會百分二十的機率遇開的;反,果一個人情「鬱卒」,會比平常人百分二十的機率遇痛苦的。這不就是「病母」嗎?不就是「西瓜偎邊」嗎?我們果開開過日子,那非先有一個歡喜的不,老祖母不是教過我們「坐乎正,人疼」嗎?

有歡喜,一則不太執著,對己的習常放,老先覺們時常教我們「無魚,蝦」「一兼二顧,摸蛤兼洗褲;有就摸蛤,無就洗褲」「這溪無魚,別溪釣」。

一個人果老是放不,「一腳戶定內,一腳戶定外」(一腳在門檻裡面,一腳在門檻外面);或者「柄驚死,放驚飛」(抓著鳥不放,捏太緊怕它死了,放了又怕飛走),那日子就會很難過,就會「燒瓷的吃缺,織席的困椅」(燒瓷器的人破的碗,織草蓆的卻睡在椅子)「裁縫師傅穿破衫,做木的師傅沒眠床」。

放不的人,往往是「額人,乞食命」。明明是很富有的人,卻過著像乞丐一樣的生活,使我們《佛經》裡那個不知衣服裡有寶珠的窮人。

有歡喜,二則常有感恩的,並常常福分分給別人。

「相分吃有春,相搶吃無份。」(互相分食,就會有剩餘,互相搶食,就會吃不夠。)

「人情留一線,日後相。」

「賺,卡昧貧。」(有賺錢,才不會窮,不所有的錢己賺。)

「吃人一斤,還人四兩。」

「食果子,拜樹頭;食米飯,敬鋤頭。」

在人生的過程中,遇不意的是正常的,但不使那不意為我們生命中的「病母」,應該為我們生命中的「酵母」,增長我們的智慧,常養我們的悲。

不害怕吃西瓜,因為有歡喜的人,吃什麼補。

「歡歡喜喜一,煩煩惱惱嘛一」,我們這一何不歡歡喜喜來過呢?在痛苦愛慾的人生,許人在尋找快樂的秘方,卻很少有人知會不遠,歡喜的才是生命真正的快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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