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的貓膩

——編者註:原題為《談翻譯》

※※※

題目雖是「談翻譯」,但並不在這裡談翻譯原理,說什麼信達雅。是己十幾年來了無數的翻譯,有從古代文字譯來的,有從近代文字譯來的,種類很複雜,了就不免有許雜感。但因為己對翻譯沒有興趣,並不創造一個理論,無論「軟譯」或「硬譯」,不寫什麼翻譯學入門,所這些雜感終於是雜感堆在腦子裡。現在偶有所感,它們寫來。因為沒有適當的標題,就叫做「談翻譯」。

題目雖有了,但雜感仍是雜感。我不且不這些雜感歸納一個系統裡面。就分兩方面來談。

【一、論重譯】

世界的語言非常,無論誰不盡通全世界的語言。連專門研究比較語言學的學者頂不過懂幾十種語言。一般人概懂一種,文盲當又除外。在這種情況,我們就非翻譯不行。但我們不忘記,翻譯是無奈何中的一個補救辦法。《晏子春秋.內篇》說:「桔生淮南則為桔,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者何?水土異。」桔(橘)移淮北,葉還相似。一篇文章,尤其是文學品,倘若譯另外一種文字,連葉不相似,當更談不味了。

譬說,我們讀過《紅樓夢》。我沒有一個人不驚歎裡面描繪的細膩韻味的深遠的。倘若我們現在再來讀英文譯本,無論英文程度麼,沒有人會不搖頭的。因為這裡面是故另外一種文字重述了一遍,至於原文字裡行間的意味卻一點影沒有了。這就是所謂「其實味不同」。

但在中國竟有許人移淮北化枳了、果子又變味的桔(橘)樹再移遠一次。惜晏子沒有告訴我們,這棵樹又化什麼。其實我們稍點幻力就像它會變麼離奇古怪的東西。倘我們再讀過中國重譯的書又原文拿來校對過的話,那麼很的例子就在眼前,連幻不著了。

十幾年前,當我還在中學裡的時候,當時最流行的是許從俄文譯來的文藝理論的書籍,像蒲力汗諾夫的藝術論,盧那卡爾斯基的什麼什麼類。這些書現不久,就有人稱曰書,因為普通凡人們了就丈二尚摸不著頭腦。我己當時對這些書籍感莫的狂熱。有很長的時間,幾乎在拚命念這些書。意義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念一句就像念西藏喇嘛的番咒。鉛筆記哪是主詞,哪是動詞,哪是副詞,開頭似乎還有徑循,但愈來愈糊塗,一個長兩三行充滿了「底」「」「的」的句子念一半的時候,已經墜入五霧中,再難掙扎來了。因就很失眠過幾次。譯者雖再三聲明,希望讀者硬著頭皮,據說裡面還有東西,但我寧願空一次寶山,再沒有勇氣進了。且我還懷疑譯者己不明白,除非他是一個超人。這些書為什麼這樣難明白呢?原因很簡單,這些書,無論譯者寫明白不寫明白,反正是從日文譯來的,日本譯者對俄文原文似乎沒有懂。

寫這裡,許有人抗議,認為我是無的放矢。因為這樣的書究竟不,在書店我們找很少幾本書是寫明重譯的。其餘數的譯本,無論從希臘文拉丁文其他中國很少有人會的文字譯來的,寫原著者譯者的名字。為什麼我竟會說中國有許人在轉譯呢?這原因很複雜。我前認識一個人,我確切知他一個俄文字母不念,但他從俄文譯來的文藝品卻是汗牛又充棟。諸位問一問這位專,就保險探其中的奧秘了。

像這樣的人又是滔滔者皆是。我現在再舉一個例。一位海的學者,譯俄國社會科學的書籍了名,他對無論誰說他是從俄文原文直接譯來的。但認識他的人說,他俄文原本擺在書桌,抽屜裡面卻放了日譯本。這樣他工的時候當是低頭的時候抬頭的時候少,許根本就不抬頭。倘若有人訪他,卻桌擺的俄文原本震驚於這位學者的語言才了。

我們現在並不拆穿這些學者們的真相,這種人有權利生活的。我們是反對一切的重譯本,無論寫明的,不寫明的。原文擺在桌子日譯本放在抽屜裡,我們仍是反對。科學哲學的著不已時當重譯,但文藝品則萬萬不。許有人說,我們在中國普通學英文或日文,從英文或日文轉譯,未始不是一個辦法。是的,這是一個辦法,我承認。但這是一個懶人的辦法。倘若對一個外國的詩人戲劇或說真有興趣的話,就應該有勇氣學他那一國的語言。倘若連這一點勇氣沒有,就應該己知趣走開,應該的方。不在這裡越俎代庖,魚目混珠。我們有勇氣的人!

【二、著者譯者】

著者譯者究竟誰的力量呢?不思索就回答,當是著者。所在歐洲有許譯本封面寫著者的姓名,譯者的姓名很的字印在反面,費許力量才發現。在雜誌題目的面往往著者的姓名,譯者的姓名寫在文章的後面,讀者念完文章才。他們的意思不過表示譯者著者不敢抗衡已。

在中國卻又不。我過很的書,封面印著譯者的姓名,兩個或三個金字倨傲站在那裡,這幾個字的光輝許太了,著者的姓名逃書裡面一個角落裡躲避。在雜誌的封面或裡面的目錄有時我們找譯者的姓名,甚至在本文的面印著譯者的姓名,著者就在本文後面一個括弧裡找一塊安身立命的方。從理來,這是一個很有趣的現象。譯者就害怕讀者注意著者的姓名,但又沒有勇氣著者一筆抹殺,在文章既了他手裡,原著者已經沒有權利說話,任他處置,他就毫不客氣著者拚命往陰影裡擠了。我不是理學,但我猜,變態理學一定在他們的書裡替這些人保留一塊很的盤的。

我還幾個比較客氣一點的譯者,他們居肯讓著者的姓名同他們己的列在一塊兒。但總覺有所不甘,於是就己的姓名號字排印,著者的姓名號字,讓讀者一就有偏正感,方法頗顯明。我立刻德國選時希特勒的風。現在被謚為希魔的德國獨裁者當時正興高采烈,在各個城市裡街巷的牆壁貼滿了放了的選舉票的式樣。面寫了他己戈林、戈培爾、赫斯、福利克的名字,面印了兩個圈,一個很,一個很,像是太陽球。年紀一點的或眼睛近視的無論何不會那圈。這當有它的,因為贊希特勒的人在圈裡畫一個記號,圈卻是為反對他的人預備的。結果希特勒果功了,百分九十八的德國人選舉了他。我總懷疑有些人根本沒那圈,既每個人必須畫一個記號,他們拿筆來向圈裡一抹了。我們中國這些客氣的譯者的理同希特勒概差不,這真說是東西輝映,各有千秋。至於他們究竟像不像希特勒那樣功呢?這我就有點說不來了。

我前面說過,有的譯者沒有勇氣著者一筆抹殺。但這裡正像別處並不缺少有勇氣的人。有一位姓丁雙名福保的學者「著」了一部幾十冊厚的佛學字典。我們一就知這裡面有問題,因為這種工需年的搜集研究。我們從來沒聽說中國有這樣一位專,現在卻憑空掉了這樣一部著,不由人不懷疑。書的序裡提日本織田的佛教詞典,我們拿來一對,才知原來就是這部書的翻譯。但丁先生絕對否認是「譯」,承認是「著」,因為他添了些新東西進。我又有點糊塗來。譯一部幾百萬字的著增加十個字八個字的新材料就這部書據為己有,恐怕世界每個人來譯書了。但丁先生的「著」並非毫無取,裡面插入許丁先生的玉照,例研究生理時代丁福保,研究醫學時代丁福保,頗琳琅滿目。丁先生的尊容還過,雖比畹華博士還差一籌。但我終於恍悟。前有的人己的玉照登在報紙,但苦於沒有機會,給兜安氏藥房寫信,當附玉照,信裡說吃了某某藥,己的某某病已經了,特此致謝。於是隔了不久,己的尊容就同名人一樣現在報紙,雖方不對,顧不了那樣許了。現在丁先生又發明了一個方法,使後名的人再不必冒充己有梅毒或癮君子寫信給藥房了。真是功德莫。我們不佩服丁先生的發明力麼?

另外還有一位更有勇氣的人,當是一位學者。他譯了幾篇日本人著的關於鮮卑匈奴的論文,寫己的名字發表了。後來有人查原文來信質問,他才聲明因時間倉促者的名字忘掉了。這當理由充足,因為倘若在別人己的名字中間非忘掉一個不行的話,當會忘掉別人的,誰不愛己的名字呢?

我面是隨便舉兩個例子。像這樣的有勇氣的人,在我們中

(本章未完)

毀譽目录+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