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步 不殘老兵

詩人沈甸訪問記

.素描.

數年前,沈甸與我穿二尺半,我們同在一個單位,加說尼洛、曹抄,畫李奇茂、姜宗望、吳文、鄧國清、宋建業、許中晴,詩人一夫、楚戈、依穗等,我們這個單位真說是「濟濟士」。沈甸在這幫人當中,是最具特色的,這是因為他長方臉耳,一派福相,同時,他的豪邁格,十分吸引人。當年,我們在一時,我對他那雙幾幾乎垂肩的耳朵,總是十分羨慕,但他卻並不那雙在相書具有「富貴」徵的耳朵為榮,總說:「有什麼?幸虧我生在民國,若是生在帝王時代,這付耳朵恐怕還會招來殺身禍。」

他不是一個樂派,不滿足於眼前的一切,所他才寫詩,在詩中尋求完。他不是一個消極者,所他很會探尋生活的樂趣。譬他唱一口的揚州調,尤其擅長哼一段「一輪明月……」,並且對黑頭戲更為專精。在朋友當中,他曾稱是「平克勞斯寶」、「馬奧蘭土」(因為有平克勞斯貝、馬奧蘭沙,所才有「平克勞斯寶」、「馬奧蘭土」)。他有一肚子人生閱歷,南北的一聊來,準保你聽三三夜,不會厭倦。他的笑話說,特別是「葷」笑話。前,他是個「浪子」,有了錢果不逛逛「那種方」,裡就不舒服,你若問他怎麼又錢花在「那種方」,他的答覆是:「男人嘛……」。

不錯,沈甸是一個男子漢,所屢遭病魔襲擊,他沒有倒。我欽佩他倔強、固執的與病魔周旋的勇氣,對他的豪邁、爽直十分欣賞。果不是病魔的一再糾纏,他在軍隊中幹,我相信他一定弄個將軍做做。一則由於病魔糾纏,一則由於愛寫詩,他沒在軍隊中求發展。

腸,樂於助人,並且不喜歡沽名釣譽,沈甸是個正直的人。但是,他很不走運,致在兩年前,不幸突患中風,至今雖已慢慢轉,但是他的情卻已不往昔。所幸的是,這一年來他的眉宇間又漸漸映現往日的豪邁氣概,並且再度握筆桿,這是我深深感佩的。在此,除了感謝他接受這次訪問,更祝福他體情況日益轉,繼傳誦一時的「代馬輸卒手記」後,寫更動人的詩篇。

.訪問.

■請介紹一你己:

我是安徽皖南一個偏僻縣份的人——涇縣山鄉。這個縣在安徽省的圖,有綠豆那麼一點,很難找,是在宣城、南陵、旌德、太平的中間,這裡的人活八十歲沒見過火車汽車輪船的很,偏僻見。

我姓張,譜名叫時雄,後來當兵時為了開差方便,時常改名換姓,最後這個名字——拓蕪,是在高雄塞時,一位讀過四書的特務長翻辭海翻來的。當時翻一個拓字,後來我己,我算是半農,人丁又單薄,田園將蕪沒人耕紜,不管它通不通,己就加一個蕪字,後便固定了。

■請對你的鄉、身世一番描述:

我有十幾畝水田,八、九畝旱,還有兩座山,山全是杉木,普通是兩人合抱那麼粗。是在我鄉,連檜木砍來搭茅房,杉木更賤很,嫌它是個累贅,從沒人拿它當財富。果那兩座山搬臺灣來,今的我王永慶先生平平坐了。

十幾畝水田離很遠,約二十華,租給人種,每年收點佃租,不管怎麼荒歉,總有碗稀飯喝。旱種些雜糧,祖父總叫裡吃雜糧,少吃米飯。

我祖父在宣城開油坊,宏泰油坊在宣城算是個不不的字號,他老人還當過宣城油坊同業公會理長。民國廿六年,日本鬼子十幾架飛機連番轟炸蕪湖、宣城,宏泰油坊夷一堆瓦礫,最傷的是收來的原料沒給錢,原料又全在炸彈化為灰燼。商人講信,有回賣掉所有的田還債(有那兩座山賣不掉),我便從此開始式微,所我的童年並不快樂。

我的文學校的最高學歷是中學四年級肄業,另外讀了二年塾,這倒很管。後我寫封書,打個報告,全靠這點根基。

■你何時從軍,何時退役,並請回顧一軍中生活:

我在民國三十三年十月十日正式當兵,在這前,我已幹過七、八個月的游擊隊,實際就是方保安團隊。我那時才十四、五歲,扛不動一支步槍,揹著一個扁扁的洋鐵皮公文箱跟著部隊處跑。我們那時游擊隊真忙,保鄉、保糧,打日本鬼子,打二鬼子(汪精衛的偽軍),打新四軍,還防著國軍繳我們的械。我當了將近一年游擊隊,從沒打過一次正正式式的仗。我們沒有薪餉,一個月一斗糧,糧食沒法變賣,窮連雙草鞋穿不,有打赤腳。

我當兵並不是抱著什麼宏志願,是一不願當順民,二是受不了老闆的毒打。我那時在宣城縣孫埠宏昇油坊當學徒,受不了那種苦氣,走,恰有個朝奉先生在游擊隊裡當分隊長,慫恿我,我就這麼走了。後,游擊隊的隊長病故,領導無人,就慢慢散伙了,我才跑寧國正式投效國軍,那時抗日戰爭已近尾聲。

因為我是個矮子,國軍連長當初不肯收容,我說盡話,才補了個二等兵,這才正式穿二尺半。

由於我經常開差,幹的單位,紅、黃、藍、白、黑的領章全戴過(步騎砲工輜五兵種),雖沒正式幹過騎兵,但抗戰勝利後,我們砲兵配備馬匹,騎馬,冒充半個騎兵了。

民國卅七年開差來臺灣,先後在高雄塞基隆塞幹過七、八個單位。後部隊改編,在宜蘭參加了康樂隊,專演話劇,我在劇中不是當匪兵甲乙丙丁,就是當游擊隊隊ABCD,一則我的老母雞國語不靈光,同時不會演戲,不過我扛佈景倒很乾淨俐落,後隊長專叫我幹這一行,不就拉幕。我的幾位老鄉喜歡話劇,卻老是不我,演員表沒我的名,但我確確實實是在隊當士隊員,我解釋我是幕後英雄。

我在民國六十二年三月三日退役,足足當了二十九年的兵,同時我職位低,部份時間在班裡,算是個老「兵」。

軍中生活掉我半輩子,覺很有意思,最有趣的還是當康樂隊員當駕駛兵的那一段。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我犯過法,賣過汽油,不過運氣還算,沒被憲兵警察逮著;那段生活很夠刺激。

■你何時開始寫詩,當年的抱負何?

我學寫詩真是偶又偶。民國卅九年左右,國防部總政治部有一份四開的「戰友報」,一週一次,圖片,文字少,水準不高,發行班。報一班我就刮鬍子刀片挖、割,我專挖風景圖片,挖著挖著貼了兩本,我的班長錢雲霓比我有見識,教我讀文章,光挖圖片沒意思,但我對文章不感興趣,同時生字太,意思又難懂,有讀詩。那時的詩很淺顯,像兒歌,讀著讀著就讀興趣來了。後又有一本軍中文摘,面有詩有散文,是當時名,我站衛兵為免打瞌睡就死啃猛背。那時任何一個是我目中的神,我對他們崇拜五體投。後讀了些,在認識深刻了些,我就動淘汰一些,專讀李莎、鄭愁予、胡楚卿、紀弦等人的品,覺有些進步。

不久新生報創刊了「戰士園」,每週五見報,水準不高,全是當兵的寫的,我己嘗試著投稿,一篇刊來了,稿費十五元,這很過癮,當時我當等兵,一個月薪餉僅有十二元。沒一首詩竟超過一個月所,真是太刺激人了!這筆錢,班長命我拿來給全班加菜,己雖沒享,的過癮。後再寫再投,則十投十不中,退稿了我日常生活的。幸班長給我打氣,鼓勵我、批評我,我在沉默一陣後,他鼓勵我向「野風」月刊進軍。投稿「野風」是我當時的最願望,班長並為我取了個筆名:張揚(那時電影明星張揚還沒有)。品發表了,稿費三十元,這筆收入不,我拿它買了鄧禹平的「藍色夜曲」一本學生字典,還請班弟兄吃一頓。

說實在的,我當初學習寫詩,完全在於稿費,談不什麼抱負。我書讀少,又沒有名師指點,完全是己在瞎摸索,摸那兒算那兒,這些年來走了不少冤枉路,鬼打牆一樣的亂兜圈子,至今仍是一無,提來就汗顏。

■談談你版的詩集吧:

那是我生平最難過的一件,「五月狩」是我一本,是我唯一的,最後的一本詩集。我難過的是我在香港的朋友慕容羽軍先生雲碧琳姐,他們為這本冊子賠了不少錢。這本詩集在臺灣沒有發售,我不發售,今書絕版了,唉,不提罷!

■你已有一段時日不寫詩,是否計劃再寫?

有無力,這輩子恐怕就這麼繳白卷了。

■否談談你對詩壇的法?

我雖已年不寫詩,但卻無日不讀詩,對詩壇的發展仍極關,尤其是讀老友們的品,更是高興。特別是讀一首力,必定忍不住的走告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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