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我聽見一聲響亮的呵欠，轉過，見一個中年男人，站在不遠的方，頭髮有點蓬亂，衣服有點骯髒，但跟其他人來沒有太分別。當他發聲音，其他人是默默坐在座位，或者著窗外的景色。每個人在管己的，對他沒有理會。
他手裏拿著一疊報紙，這時就取一張，彎身抹己的鞋子。他穿著黑色的舊皮鞋，不見面有甚麼污跡，但他就是在那裏抹了又抹。許是別人踏髒了他的鞋子？許是他比較敏感？但我沒有繼續留神，就像同一輛電車裏其他沉默的乘客，我們繼續沉入己的，回己的煩惱。
但是，沒久，我忽聽見一陣響亮的嘯聲。我回過頭，他已經獨坐在雙人座位靠窗的一端。他的高叫像是喚我們的注意，但他並沒有我們。其實有兩三個人回頭吧了，其他的人，像根本聽不見甚麼，仍安靜坐在那裏。他直視前面，有時又吐痰在腳旁，後一張報紙，覆在那面。
他穿著陳舊的黑色褲子鞋襪，身一件灰襯衫，但頸間卻繫一條暗紅色手帕。他的膚色黝黑，就這樣來，像一個沉默無言的工人。有當他高嘯，我們才聽見他的不安，發覺他的不同，感他的危險，他歸醉漢的一類。
一個報的中年人，不時眼尾瞄他一眼。一個剛車的婦人，坐他身旁，沒久，發覺不對勁，連忙坐前面。望著前面，望窗外，設法忘記在背後有一個這樣的人。
最後，他站來，車了。他拾的報紙，安靜向前走。他像一個普通的乘客那樣走過我身旁，身沒酒味。忽，他舉雙手，掩著耳朵，走電車的樓梯，彷彿外界充滿響亮的怪鳴，叫他抵受不了。他的身體左右晃動。我忽發覺，同在一輛顛簸的電車，我們在輕輕的顛動呢。
（一九七六年十一月）
寒夜的老人点赞目录+书签生活在馬路上的人們 一 一個女人坐在竹籃裏，自己跟自己說話，有時她還舞動雙手。當她要走了，她便拖著繩子，把竹籃拖在背後。籃裏有她的衣服，那是她的家。她拖著她的家到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