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營回來，母親問：「你們幹甚麼？衣服的肩膊染了一片綠色？」了，果是這樣。
「你猜是甚麼？」
「是草吧？」不禁笑來。
那不是脫色的草，是脫色的營幕。
那午，當我們那個遙遠的營，發覺沒有房子，己搭帳幕，因為連日雨，濕了的帳幕還擱在屋背晾乾。當我們抱著營幕環顧四周荒蕪的山野，舉步踏松崗尋找一塊山的時候，就有許人開始抱怨來，說失望透了。我們甚麼沒說，是抱著一個微濕的綠色營幕走路，希望發現一點甚麼。
（是在那時候，從未乾的營幕那兒，染了一身綠色？）
我們營幕鋪在，營釘繩子釘，木棍營豎來，後再釘其他的繩子（總是有那麼的繩子！）果說搭營沒有住屋那麼方便，至少我們學懂了怎樣搭營呵。
但是，回唯一的屋，是廚房是雜貨店是總部的那兒，準備吃晚飯的時候，雨卻落來了，雨跟我們合了一整，現在，一切安頓後，它卻落來了。剛分配樹的空，坐來，拿碗，雨就落來了。
所有的人佔了避雨的方，我們一張枱架在另一張枱，遮著那些的餸菜，後站在那裏，像農場裏的豬或雞那樣，頭伸進枱吃飯。果說這樣不方便，那至少學習了另一種進食的方法呵。
飯後剛碰營裏沒有水，不洗澡或洗臉，營裏其他預告了的康樂活動，不是暫時還未發展完善就是因為雨不舉行。許人回營睡覺的時候，我們坐在屋後一幅布幕面雨。那臨時的屋簷有不少漏洞，雨滴從不同的洞中漏來，我們盡量避開漏雨的方，坐在長凳，眺望遠方的海洋，那平靜的海水恍惚的山形。直色黑了，漁船在海亮燈光。雨，就斷續從布蓬滴我們的肩膀。
（是在那時候，從脫色的布蓬那兒，染了一身的綠色？）
半夜裏，我們在營裏玩倦了，便爬來舒伸一回筋骨。雨已經停了，屋還未關舖，還買一杯咖啡。坐在屋外的空，在屋前唱歌的人早已離，人們已睡覺，誰曉在這樣的夜深還一的結束延遲，還閒坐談，還一隻青蛙跳過我們的足踝，一隻螢火蟲飛過頭，在黑暗的空裏，當你等夠久，你就會偶照明彈的光芒。
在一片空，星空顯那麼接近，左右沒有阻障，人站在空星，當夜愈深，星顯愈亮。先為沒有星星，過那麼的雨，又有雷聲閃電。但一子，星又亮來了，那水勺般的，那倒著的問號似的，說是北斗，北極星又是那一顆呢？星子是各種符號，湧現在空無的空，你等待它，瞭望它，喚它名字，給予它意義。在那黑漆中，等待它露微弱的光，再等黑暗使它顯亮。一個符號。即使不過是一個倒著的問號。你等待夠久，某些情頭來總會向你顯現的。正這一片原先為沒有星的星空，正這原是驟雨的晴朗，我們在廣的夜空飄浮，像螢火蟲，在樹梢一閃，又飛入那夜的深處。
沿路沙灘。雨後的泥濘或許濕滑，但沒有相干了。沙灘的營火旁，還有人在燒烤，再過則是靜悄悄的，營幕裏的人早已睡，那一片不知是不是練箭場的空，是一堆碎石沙礫，幢幢的黑影。我們同意，全個營風景最麗的方，還是離開總部半哩路的這偏僻的廁所附近的空。這兒對著海，在黑暗中，漁船已經海捕魚。船一點燈火，像沾了雨，那麼濕潤，卻又是那麼穩定。一艘漁船緩緩前進，另一艘停在那兒。我們聽見漁夫遙遠的喊叫，牽拉魚網的手勢。他們在尋找，等候、發現……
回營幕，睏了的人睡，談話的繼續談話。雨停了許久，一直沒有再落。但每隔不久，外面總會掠過一閃電。從營幕的洞望，見外面一子光亮同白晝，後再歸於黑暗；再等待，許久，又一閃亮。談話的人繼續，直至後來，偶抬頭見外面的人禁不住說：「噢，亮了！」
在晨曦中我們再沿著一面海灘尋路，有人趕路往外面農借水洗臉，我們一尋找風景。果，在那邊，有另一片澄澈的海水，臨海的山，像蜃樓一般的雲的倒影，在黑色礁石隙縫的綠樹間，我們再一次覓路前行，不知會遇甚麼。（是在那時候，從綠色的山樹那兒，染了一身綠色？）
（一九七六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