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祇有在文課的時候，才顯國文教員的瀟灑優閒。文課的時間是兩時，在這兩時內，教師祇須在黑板寫一個題目，就由利賸的時間。這午，每一位教師在課，在忙碌，楊先生卻袖了手在球場散步，偌的校院裏祇有他一個人，因為他在文課。
當，像楊先生這樣認真教學的人，不會有真正的優閒。最近常常有學生向他訴苦，說己對論說文的法是知了一點，是沒有甚麼寫的。他們來問老師：將來參加升學考試的時候，萬一見文題目覺腦子裏空空洞洞的，那怎麼辦？楊先生幾乎答不來。
「先生，麻煩你！」背後來了一個人。這是一個陌生人，夾著一個皮包，他的神情不像長，不像督學，不像文具推銷員。概是找人問路的吧，楊先生跟他點點頭。
「請問，貴校有個學生叫劉保？」
劉保，那是楊先生班的學生呀。楊先生對這個陌生人開始發生興趣。
「我是明汽車公司的稽查員。」陌生人說：「我們接貴校學生劉保的投書，公司特別派我來調查。」說著，打開皮包，一封信拿來。楊先生一就知是劉保的字跡。這封信寫的是：
總經理先生：
我問您一個問題不？您們公司的車掌是幹甚麼的？是人由車子推來的嗎？
你們公司登廣告，貼標語，說是為乘客服務。為乘客服務，就不該人由車推來。何況人被推倒在呢！何況外面在雨呢！何況有水呢！何況我們考試呢！
你們既為乘客服務，車掌就該對人氣氣，等我們了車再關門，等我們了車再吹哨子，有人問路，告訴人。總經理先生，對不對？
果你們為乘客服務，後不許再推人！
面是劉保具名，並且註明就讀的學校。
楊先生說：「這件，訓導處幫你處理。」他那位稽查員帶訓導處。一路，稽查員嘮嘮叨叨的說：「本公司一向竭誠為乘客服務。這封信，我們總經理非常重視，親批稽查處，兄弟專為這件公來貴校調查。我們希望知此的詳細情形。有了的日期，點，車輛班次，車掌號碼，本公司才處理。本公司一向竭誠為乘客服務……」
楊先生沒有注意聽身旁的嘮叨。他裏在：劉保的論說文，一向不流暢；這次給汽車公司寫信，怎麼寫有板有眼一氣呵？固，這封信有個缺點，他沒有車掌推人的經過「說」清楚。他應該先「說」後「論」，「說」是「論」的根本；祇「論」不「說」，所「論」失依據，讀來教人摸不著頭腦。不過單就所「論」的一部份來說，很教人對劉保刮目相了。
「車掌推人」究竟是怎麼回，不難像來。劉保是通學的學生，通學是很辛苦的情，每早晨六點鐘就擠公共汽車。萬一雨，每個學生願意早點登車，車車擠更厲害，完全談不秩序。車箱已經裝滿了，應該關車門了，非登車不肯干休的人還在車門口絞一個疙瘩。這時候，車掌姐的裏是矛盾的：為乘客著，就該儘量裝人，為公司著，就該儘快開車。一旦效忠公司的壓倒了同情乘客的，就伸手來往推，塞在車門口的人推開。在那亂哄哄的情形，難保沒有人跌倒，就趁著你跌倒的時候，關車門，哨子一吹，車子開一溜煙。被推的人當非常氣憤，裏氣憤的人，一定有許意見說。劉保就是在這種情形論說文寫「通」的。
後打聽，這猜測很接近實。實跟猜測祇有一丁點兒差別：被車掌從門口推來的，不是劉保戍，是金善葆，劉保在旁邊見這一切：金善葆跌在，滿身泥水，哭不來。這氣壞了劉保；倘若他是中世紀的騎士，他早已躍馬挺矛望汽車衝。二十世紀的劉保，祇寫一封信汽車公司「講理」。
這件提醒了楊先生：寫論說文需感情，沒有感情，仍不。初，為了使學生分別認識抒情文的腔調論說文的句法，他曾經教他們使己的理智，理智的訓練有了基礎，應該再回感情。抒情文，論說文，是中感情的口，有人適合這一個口，有人適合另一個口，有人兩個口隨意使。他的論說文法，正是替學生開鑿疏濬其中的一個口，口打通了，挖深了，修直了，接那源頭活水。學生在文課堂接通源頭活水，有績，在升學考試的考試場接通源頭活水，是福氣。所考場有個名詞：考運。果劉保在考場打開詩卷一，文題目是「怎樣提高車掌的服務精神」，源頭活水立即洶湧待發，那就是他的考運。是別的考生怎樣處理這個題目呢？果他既沒有被車掌推過，沒有見別人被車掌推過？果劉保碰的題目不是「怎樣提高車掌的服務精神」，是「論科學教育的重」，又怎麼辦呢？
二
「怎麼辦呢？」
楊先生在課堂做搔首踟躕的樣子。
「你面對一個文題，覺它太枯燥，覺沒有甚麼說的，你不寫，懶寫，又非寫不。怎麼辦呢？這時候你提醒己：我對這個題目沒有情感。我培養一點情感。
「你對車掌本來沒有意見，等你被車掌推車來，立刻產生很意見。你對門外賣冰的販本來沒有意見，等你吃冰了腸炎，立刻產生很意見。你對鄰居聽收音機本來沒有意見，等他開收音機吵你不睡覺，你立刻有了意見。為甚麼呢？因為它們逼你，逼你的情感，逼你的意見，你不不說話。」
「你本來沒有被車掌推車來，是，在寫『提高車掌的服務精神』前，你假設有一個車掌誰推車來，你彷彿見了那情景。你本來沒有腸炎，是，在寫『夏令的飲食衛生』前，你假設有個賣冰的販正在傳布病菌。你在寫『科學教育的重』前，先假一個場面：沒有電燈，生了病求神仙吃香灰，不知五十路外發生的，人的噴機整在咱們頭飛。果你這樣，你就會產生情感，有了情感，你就說話。
「軍演習有所謂假敵。前面明明沒有敵人，是演習的時候假設前面有敵人。演習本來是假的，提不勁來，所假敵來刺激的情感，使人人有敵愾。寫論說文，有時候先樹立一個假敵。『漁人不救賈人嗎？』果你的主張是該救，那麼你假設你面前有一個人，他的主張是不救，你不贊他的主張，非他辯論不。『為甚麼讀書？』果這是一個文題目，你在寫它前，先對著它，，，直一個糊塗的爸爸，寧叫他的兒子放牛，不肯叫他的兒子入學，你同情他，同情他的孩子，你覺非讀書的處說來不。果你這樣，你就說話、寫文章。」
停了一，楊先生問：
「本校是男女合班的，你們認為男女合班，還是分班？」
「合班！」男生說。
「分班！」女生一齊喊。
「你們贊合班的人，已經有了假敵，你們贊分班的人，有了假敵。我當就有了文題目：談男女合班。」
楊先生題目寫在黑板，回辦公室裏喝茶。過了一會兒，胡主任由外面進來，對楊先生說：「這一學期，預定替學生安排一次辯論會，一直沒辯論的題目來。理中的題目有趣味，跟學生的生活有切身的關係，還夠不產生副。剛才我經過教室門口，見老兄的文題，覺很合乎我的求，咱們就拿它做辯論題目不？」
楊先生說：「當……是誰跟誰辯論呢？」
「咱們不必麻煩別人，就讓我那一班學生跟你那班學生對辯，你怎麼樣？」
「我聽你安排。」
「一言為定，我報告校長。」
胡主任走後，楊先生獨思量辯論會的。這件恰配合他講的「假敵」，使他非常高興。他記，參加辯論會的任何一方，派六個選手，其中一個人擔任主辯，一個人負責結論，其餘四個人擔任副辯。選手最有男生有女生，劉保、呂竹年、古仁風、金善葆、趙華、龔玫參加。在這種場合，最惜的是吳強，他本來做很。果他沒有口吃的毛病。他一個特別的工給吳強做，安慰吳強的失望，使吳強發揮力量。
著著，胡主任又進來了，他顯對這個辯論會很有興趣。他說：「校長完全同意了。」他坐在楊先生對面，談舉行的日期，談怎樣抽籤決定那一方代表正面、那一方代表反面，談聘請那些人做評判員，談評分的項目給獎的辦法。胡主任說：「為了提高的興趣，我們設幾個獎，不妨有最佳聲調獎、最佳儀態獎、最佳意見獎，再加一個最佳機智獎。這些獎頒給個人，另外再設一個獎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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